第四天---元月三十日(农历十二月十九日)
现在,只剩三天半。去头去尾,连今天也算上,只有三天。希望大家很珍惜这三天光阴,不要放松自己。所谓不要放松自己,就是随时随地多体会一下我们这次打七的目的和精神。因此,不要闲话。我两三天来,都希望大家禁语,不要讲话。我也明知道禁不住的,也不想管理。当然!我要管理,可以管理得好一点。因为,我们到底都是大人不是小孩,应该不等到我来管理,自己应该自动地管理自己。事实上,我的希望很落空,不要说禁语禁不住,就是管也管不住。同时,这一次的打七,不但我自己感到有一点落空的感受,就是跟着我来的很辛苦在办事的人员,也有这种感受。现在提起大家注意,只有三天了,我喜欢以轻松的方法、轻松的姿态来向大家讲。因为人生啊!大家已经够苦了,何必那么严肃,把大家弄得那么苦。但是,因为我以轻松的方法态度来讲,大家没有体会到那个意思。结果,自己搞得很散漫,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说你们上山来受骗了!每句话要懂反面的道理,我又何尝要骗你们?我又不想玩这件事。在我个人来说,我作一个很大的牺牲来陪你们诸位。此中没有名可求,我不需要名。若拿世俗的观念来说,在我,也颇有微名,我实在是讨厌这个名利呢!有什么利可图?但是,自己愿作绝对的牺牲,来这里陪你们,是想帮助每一位有所得,有所成就。站在教育、宗教的立场,等于一个母亲对所有的孩子一样,当孩子没有做到应该做到的标准时,做父母的,心里是很痛苦、很伤心的。本来,我不想讲出我真实的心境,现在已透露了一点,也是想鼓励大家珍惜这三天,后面的半天等于没有了。我们是远道来的,还要急急忙忙地赶回去。这是第一点要告诉大家的。
第二点,从今天晚上起没有小参了,晚上照样地行香静坐。这次有一百多人参加,用这种小参的方式,我苦了,你们也苦了。但是,必须要经过这一阶段。老实讲,我对于每个人的思想习惯、用心的程度、个性一切等等需要有个了解,不需要再作小参。而且时间也不许可。
第三点,要告诉大家,所有的小参,所有的报告,都没有真诚地从心底流出来。都是经过后天的习气、世俗的观念,而加以修饰过。这不是我们今天学佛学禅求道的精神。综合了这三天大家用功和小参的成绩,我对于自己感觉到是一个失败。
其次,我每天所讲的东西,千万要注意,我是没有特定对象在讲,怎么说没有特定对象呢?一百多人,我不是为张三而说,也不是为李四而说,不管你们哪一位,一视同仁。昨天小参的时候,我有个比方,我就像卖百货的人、卖水果的人,各种货色、各种水果都摆在那里。我并不希望指定哪个人要来买什么东西。而是告诉大家,维他命是治什么的,消炎片是治什么的,你需要就拿去。也就是禅宗祖师们常引用的:
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
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这是彻头彻尾、大彻大悟的人所说的话。可是,我们并没有大彻大悟,没有彻头彻尾。但是,可以借用这一个偈子,作为我们的指引,这是说我所说的东西没有东西。我也不希望哪一位跟着我所说的各种法门转,到处乱转。这样一来,等于害了大家,也白费了我的苦心。那你就少说一点行不行,当然可以,最好我七天一句话都不要说。那又何必我来帮忙你们?你们又何必来参加打七?在我,我答应了做这件事,我就要尽量地贡献给大家,换句话,这也是谦虚的话。在我,我是尽量地布施!布施者,也就是牺牲者。世界上的人只感激财物上有形的布施,才感到严重。不知道法布施更严重。有许多老学佛的人,都知道“法布施”这个名词,嘴也会讲,哎呀!法布施啊!慈悲!但是,就是没有真正的诚恳。我称这种叫做佛油子,就是学佛的油条,并不是真正的发心,变成一种口头语了。所谓法布施的人,没有对象,没有目的,不求报答,不求反报,像天上下的雨一样,自然地下来。需要的人,用得着就拿去。用不着的,就不去管它。结果,大家跟着我说什么就搞什么,这也不是真正学禅学佛、求取无上菩提的精神。再其次,我综合大家所有的报告,你们彼此也听到了。你说,我们这三天以来得到了什么?有没有内容?一点内容都没有!不在卖腿,就在卖痛,每一个都在讲我哪里酸,哪里痛,坐得怎么样,屁股坐累啦!两腿坐疲倦啦!婆婆妈妈的!说的都是这样的话。假如你们是我的话,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听,都是听重复的话,而且又是非常没意义的话,而听了三四个钟头,还要尽心,还要仔细,都听下去,这个人的膝盖头酸了,那个人的屁股肉胀了,这个人的指甲穿了,那个人的牙齿痛了。千篇一律的都是这种话。你们不冒火,不发脾气,那才怪呢!可是我要受这个罪呀!我要静静地听,你不该说而说出来的话,我还是要听进去,觉得你罗唆的,我还是要等着,等到你发泄,等你统统说完。然后,加以说明,加以批判,加以指导。我不能对大家没有耐心,更不能对自己没有耐心。这就叫做定,在这种时候需要有个定---办事定,永嘉大师叫作办事定,处理事情要有定。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办事情的时候,要“定水凝清,万象斯鉴”。
站不住的赶快坐着,我已经讲过好多次,站不住的不要站,跑不动的不要跑,你看!像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肯听话,有的明知自己跑不动,还要跑,结果,跑出毛病来。你病倒了,你痛苦,我也痛苦麻烦。为什么不慈悲,替我想想?你病倒了,你痛苦,我更痛苦。你就是偏不听话,有什么办法?所以,你们学佛的人,出家的人,一天到晚叫度众生,度什么?都是口头禅啊!度众生,我的娘啊!苦得很哪!你们度众生,度了谁呀?在家的居士们,你们的儿女太太度了没有?照应到了没有?哎呀!我的孩子大了可以不要管啦!这样叫度众生?你们反省反省,有些人跟我讲,我的太太怎么不好,我的先生怎么不好。你的太太、你的先生也是众生之一呀!既然发心要度众生,怎么不从他们先度呢?嘴里讲众生,一旦众生找你度的时候,去他妈的东西!混蛋!把老子气死!你还度众生?众生来度你还差不多。所以啊!告诉你们该坐的坐,该站的站。话说完了,又耽误了你的心境,老师发脾气喽!骂人啦!又在那里嘀咕了!恐怕我的话讲错了,引起他的难过,恐怕是我的不对。不要有这些妄想!没有这回事,我的话没有对象的。有对象,里面这一百多个人都是我的对象。但是,没有分这是张三、李四、老大、老二,没有这个区别。当然,我所希望的,希望这一百多个人都有成就,不要说成就,只要都有一点心得,都不是白走一趟,那我还稍有安慰。自己做了一件事,对别人还有帮助,还值得。如果你们没有这种心情,我就觉得很难受。
今天并不是说你们不对,而是正式告诉大家,要对自己恭敬,要对自己严肃一点,要真正去找一个东西,不要像乡下老太太上庙子打佛七,打着好玩的。真的哦!乡下的老太太们,一天到晚没有娱乐,一辈子成年也没有电影看,也没有戏看,玩都没有玩的。又穷又苦,慢慢节省,积了一点钱,听到那个庙子打佛七,就带一点米,带一点钱去参加。一方面是去拜佛,相信佛;另一方面也是去开心,去散散心啊!你看!当年四川的峨眉山、浙江的普陀山、山西的五台山,每一年、每一天,路上的老太太,脚是包着的,三步一拜,隔着一省,要走一两个月的路,来朝山进香,拜菩萨。她们把自己几十年来,骗着丈夫儿子,,一毛一毛存起的包包,拿给师父,哎呀!看得我毛骨悚然。但是,那些乡下老太太们,还真得度,怎么得度?我们自己接受人家恭敬供养的,可要注意哦!下一次,就是我们这样爬上来,换她站在山上,换个位子了。我们当年看到的,那真恭敬,有的的确走三步跑一下,不管地上有泥也好,有水也好,就跑下去拜。还有些更惨的,不敢看的,把手臂的肉穿一个洞,套上铁圈,挂上一个香炉,这样走几个月,走到山上。看到这些,才晓得宗教的力量。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力量,使人肯牺牲、肯诚敬。我们在座的知识分子,不要玩弄你们的头脑,不要玩弄你们这一点知识,要老实修行。什么是罪过呢?你说我没有做坏事,没有罪过,你玩弄你没有用的知识,就是大罪过,玩弄你那些不相干的妄想,就是大罪过。我这些话不是劝你们哦!若谈佛教的戒律,这是大戒条。所以我常常说:你们懂什么戒?这是菩萨的大戒,玩弄你妄想的知识,玩弄你不必要的知识,这是犯了大戒。本来,这些话我是不会讲的,即使讲,也变得很幽默,大家听了哈哈一笑。我希望你有高度智慧,在我幽默的笑话中,懂得了结果。我失望了,所以只好从非常讨厌的一面,来告诉大家。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从今天起好好用功,也许从今天起,我的话很少了,换句话说,懒得开口。走!
学佛学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兴致的事。古人说:“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就像看冬天开的梅花一样,你必须要不怕冷,才能闻到梅花香。上午,我给大家讲的,是给大家做个参考。当年,像我学道家,又学什么的,在我还没有碰到我这位禅宗的老师以前,我也没有管腿痛腿麻。道家有道家的路数。你们之中若真的见了道,我会把道家所有的法门都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你方便就多了,差别智多了,你可以度人,看到人家走错了路,你晓得救了。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又走错了路。你没有得到根本智,没有用的,没有得到根本智,差别智越多越是障碍,若是得了根本智,差别智越多,方便越多。
五花八门
我为什么讲得那么多呢?我是想在七天中间,让你们对佛法有所了解。尤其是出家众,“法门无量誓愿学”的人都要了解。我的幻灯片就装在嘴巴里。不要用眼睛看,我的嘴巴里都是牙齿。
刚才休息的时候,有几位小法师跟我谈起,一贯道在台湾兴起,问我知道不知道?哎呀!“佛法难瞒如来佛,妖法难瞒孙悟空。”我是孙悟空,这些事情当然清楚得很。台湾的一贯道普遍得很,连大专学生信的多得不得了,这个社会真混乱!可惜我们管教育的不懂这个,搞社会的又不懂这个,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有屁的办法?!我也救不了。好多男女青年都信一贯道,嘿!一贯道还是好的哪,你不要认为不好,还有更坏的鸭蛋教、鸡蛋教呢!多得很!还有乱七八糟的教!大家只看到社会的表面,这个社会的思想、信仰、文化之乱,乱得不得了。我看了一身冷汗。但是,就看你们的啦!你们这些小法师们,今天我们讲了老半天,我们的真理,就靠你们发大心了。我们到底老啦!没有用了!老东西要报销啦!有屁用处?就是要你们努力学。
在日本,新兴的宗教起码有两三百种,包括过去的“创价学会”(现在变成政治集团)。都有场所,都有徒众,都有聚会的场所,哪里像我这么可怜?想搞一个地方讲讲课讲讲学,弘扬佛法都没有地方。自己还窝窝囊囊地背许多黑锅。租个房子,连房租都付不起。只有搞邪门的,钞票就来了。正派没有钱的,这个社会怪得很。以前有个日本来的教派头子,有一栋象国宾饭店那么大的会所。而且还有好几个如此的头子来找过我(我当年到日本,也跟我交谈过),只要我点个头,答应和他们有关联,那个纸印的东西叫什么?钞票,就滚滚而来了,我干你这一套啊!不瞪你一眼才怪呢?
不但日本如此,美国也是如此,也是新兴的,有儒家的、道家的、佛家的、中国的、印度的,乱七八糟加上去,多得很!各家各派。岂但美国如此,德国也多得不得了。好啦!我们这个莲花宝座坐不住了。所以,由此懂得历史,懂得哲学,懂得历史哲学,所谓“世之将乱,必有妖孽”。这个世界还会大乱,以前美国有个预言家说,还会有宗教思想的战争。听起来,好可怕。你们坐在这里就不知道这些了。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接触的人多,消息多,资料多,像这位外国同学,以后有什么消息,只要跟我谈谈,我就晓得了。
在德国,也有个新兴教派,教主只有二十几岁,是印度人,传印度教,也是教打坐的。这个教主三岁的时候,就晓得打坐,天生就会。现在皈依他的有大学教授,都是第一流的人物,简直风靡一时,你们现在听到一贯道、鸭蛋教就慌了,鸭蛋、鸡蛋吃掉就算了,哦!你们是吃素的,不吃鸭蛋。这是世界宗教文化的趋势,讲给你们听听。你们自己关起门来,怎么晓得啊!
禅宗的本来面目
禅宗是什么宗?所谓宗和教,佛教里有教与宗之分。所谓教就包括一切经典,经律论三藏十二部。佛所教的所讲的,记载下来叫经、律、论。专门研究经、律、论的学问,叫做教理。教理又分两种。普通我们讲经说法,研究佛法,无论是般若、唯识等等,这叫做显教。显教就是明显得很,用文字写出,公开在那里。还有一种密教,分为东密、藏密。密教也是依佛理佛经为基础。这就是所谓教,总而言之,以教理为主。
那么“宗”呢?所谓密宗、禅宗、净土宗、法华宗、天台宗、华严宗等这些宗呢?宗是取教理的某一点(重点),作为修行入门的方法,作为宗旨,所以称为宗。
后来一般的人叫禅宗为“宗下”,宗下也代表历代祖师的语录。“教下”则是指研究经律论的注解。禅宗的祖师们流行两句话“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一般人都认为学禅宗不需要语言,还有些人拿到话头或公案当宝贝,当成香板子。经典都不看,教理也不研究,这是不应该的。“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相反的呢,“通教不通宗,好比独眼龙”。光研究佛学的学理,没有找一个修行的方法,没有实际的修行,就像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龙一样,也不好。所以永嘉大师的《证道歌》讲:“宗亦通,说亦通,定慧圆明不滞空。”这是宗教的基本原则,要知道。
那么禅宗是什么呢?就是心宗,佛之心宗。佛法的中心要领,所谓心,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心。社会上有些老头子老太太可好玩呢!我们碰到了,就问你干什么呀!我念经,你念什么经?念“多心经”。我说这样啊!不能多心喽!人已经够多心了,还要念“多心经”。波罗蜜多是到彼岸的意思。有些居士们搞不清楚,变成“多心经”,哎呀!我的妈呀!多心已多得烦死人,还要念“多心经”。心经,就是般若智慧的成就。
其实,一切宗派,都可真正成佛成道的。什么成道?智慧的成就,不是功夫,不是妖妖怪怪的,这个鼻子哼呀哈地通两下,九节佛风!十节佛风也通不了。这些只是在色身上调整调整,治病用的。什么成就?什么成佛?所谓成佛就是智慧的成就,所以龙树菩萨写的是《大智度论》,大智慧的成就。
因此,在学术界,常常有些知识分子问:“佛教是宗教吗?”我说,严格地讲,佛教不是宗教。这些宗教的仪式、形式,是释迦牟尼涅槃以后,一百多年以后,那些弟子加上去的。那是哲学吗?不是哲学。哲学是搞思想的,佛学不准你随便乱想。那是科学吗?不是科学。科学是研究物,研究人,研究心理,见地没有那么深刻。我说它也是宗教,也是哲学,也是科学。即宗教非宗教,即哲学非哲学,即科学非科学,是名佛教。这……这个东西!我说这个你不要碰,为什么不要碰?我说你钻进去爬不出来的哦!有胆子你就钻,没胆子你不要钻。你看我这个办法好吧!因为读书人知识分子都很傲慢,只要懂了一点,就自以为很了不起。所以,我给他一个钉子,说你不要钻哦!佛学你钻进去,便爬不出来。他偏不服气,偏要来钻一钻,上了我的当!嘿!我的教法就是这么设一个圈套,你敢爬!你爬爬看!不过,话说回来,真爬到佛学里,就不想爬出来。又何必爬出来?在里面多舒服,玩得多舒服,一辈子也研究不完,等他研究完了,到了西方极乐世界,更不想出来,那蛮好的嘛!还有些学者问我:“成佛怎么成?”“释迦牟尼佛怎么成佛?”成佛啊!是智慧的成就。这不是迷信,释迦牟尼也叫你不要迷信,要起正信,八正道里就有正信。什么叫迷信呢?一般人都随便说人迷信。凡是宗教,知识分子就说是迷信。还有社会的一般人,碰到算命啊!看相啊!卜卦啊!就说是迷信。打坐哇!迷信!我说你懂不懂这些玩意?他说不懂,我说你才迷信,怎么迷信?你不懂还以为自己懂,这是大迷信。什么叫迷信呢?迷信就是迷掉了,乱相信。我说那个大便可以吃饱,你信不信?你不信。因为你清楚嘛!你看到了,你也知道。有时有些年轻的学者来,我问他,你结婚了没有?没有结婚。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太太,世界上第一等美女,你信不信?你信了就是迷信。一个东西、一件事情,你没有经验过,没有亲自摸过,没有看过,就随便下个肯定的结论,都是迷信。现代人更可怜,最大的迷信是什么?迷信科学,认为科学可以拯救人类。狗屁!科学拯救了什么?科学发达以后,只是给人类带来了无比的便利,但是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幸福。因为科学所带来物质文明的发达,造成人类更多的痛苦。这是科学的反面。现在,尤其是中国人,动不动就科学,什么叫科学?到底懂不懂科学?据我的统计,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不懂科学。中国人喜欢科学、原子。你看!前几年街上有原子理发店、原子冰淇淋店,这就是中国人的科学。乱搞!听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讲起《易经》来,《易经》也是相对论,乱七八糟!
佛法不是迷信,不是盲目的相信,所谓《大智度论》,是大智慧的成就。这是真话,一点都没有骗你们。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我们出家学佛就是这几个步骤。守戒、修定而得慧,慧成就了,就得解脱了。解脱了以后,又是智慧,解脱了的知见,知见是所知的知,知道了,懂了,真看到了。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这是小乘的程序。大乘呢?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般若就是智慧的成就。解脱也就是智慧。不要把禅宗看得那么了不起,也不要把它看得那么扁。禅宗是取禅定为基础,以禅定为入门,本来是佛之教也,而求其智慧的成就。禅宗就是这么一个宗派。
各有千秋
我们中国文化中,有三个大宗派---三家,儒、释、道三家。有三个大老师---释迦、孔子、老子,各教着三种不同的法门。我经常说:佛理是偏重于心理入手,而达到形而上的道。老庄的道家是偏重于物理入手,就是偏重于生理方面(如同密宗),而到达形而上的道。儒家是偏重于伦理入手(伦理,做人的道理),行为方面入手,而到达形而上的道。儒家相当于佛教的律宗;老庄的道家相当于佛教的密宗。我有时到学校演讲时,常说我们要敦儒家之品行(以儒家人伦为标榜),参佛家之理性(世界上形而上道的哲学,无论东西方,没有超过我佛如来者),循道家之功夫。就如以前蒋梦麟先生所讲的,以道家的精神(无为而无不为,顺应自然不勉强)做人,以鬼家(不是鬼谷子,而是洋鬼子,就是指西方的科学方法)的方法处事。论办事,就要采取西方文化的长处---科学精神,有条理、有次序,态度严谨。东西文化各有各的长处。
永恒的微笑
现在,回过头来讲禅宗,禅宗是怎么开始的呢?大家都晓得“拈花微笑”这件事。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活到八十一岁就涅槃去也。这位本师释迦牟尼佛,有一天在灵山会上说法。说法,讲不恭敬一点就是打香板,就像我们的香板啪---一拍下来,大家都站在那里,只要我半天不说话,---怎么不说了呢?你们就会这么想,就是这个味道。有一天,我们这位大老师上座坐了半天,香板打了,不说话,大家都在下面等着。奇怪!老师怎么不讲话?结果,释迦牟尼佛就拿起座位前面一朵花,对着大家一转。谁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老师今天怎么卖起花来了呢?又不是兜揽生意,又不是义卖,谁也不懂。迦叶(迦叶的叶读“协”)尊者坐在旁边,实在忍不住,就“破颜微笑”。这就是所谓“释迦拈花,迦叶微笑”。破颜是什么意思呢?颜是面孔。本来释迦牟尼佛说法,大家都很严肃的,很庄严,很规矩。结果啊!这个迦叶尊者不守规矩,把本来严肃的面孔破掉了,脸上微微的一笑,可不是哈哈大笑,只是嘴巴稍微咧一咧---微笑。这么一笑,笑出了毛病,这下他惨了。释迦牟尼佛说话了,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他就说我有个正法,我的衣钵就交给你了。谁叫这个老头子(迦叶)要笑呢?你笑,你去挑吧!接棒去!就交给他了。教外别传,释迦说法四十九年说了那么多,在这个以外,别有心传。他懂了,就交给他,这是一件事。这是个开始。后来,佛又把自己的袈裟和一个饭碗(叫做衣钵),交给迦叶尊者说:“我涅槃以后,你不准死,要等到下一个劫,弥勒成佛的时候,把这个衣钵交给他。”
所以,迦叶尊者到现在还没有死,在云南的鸡足山入定。佛有两个弟子到现在还没有死,一个是迦叶尊者,另外一个是宾头卢尊者。过去在大陆上,打千僧斋的时候,请一千多个和尚吃饭,四方的云水僧都会来,算不定,宾头卢尊者就来了。他来,也不会让你知道,不会被你发现,等到他走了以后,才被发现。有时穿得很漂亮来,有时一身脏兮兮的,反正只要出家人就可以吃,你不能赶他的。不但吃了,还拿了钱走的。他也是受了佛的命令,叫他留形住世,一直留在世间上,就是长生不死啦!给人间做模范。《大藏经》里还有请宾头卢尊者的法门---一种方法,一种讯号,这种讯号弄好了,说不定感动他老人家来看看你,但是他不会告诉你:我就是。他东搞一下、西搞一下,等你发现以后,他已经走了。
迦叶尊者又叫金色头陀,皮肤是金色的。为什么呢?因为迦叶以前几世,是开金店的。那个时候,替佛造金像,所以,以后生下来皮肤是金色的。金色就是黄色,我们中国人黄种人这个颜色。他也叫做饮光尊者,一身都有金色的光明。后来,就成为禅宗的初祖。现在,对迦叶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他的简单履历也拿给诸位审查过了。
画龙点睛
现在,讲到佛当时所说的:“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般外面的旁门左道怎么说呢?乃至于学密宗的怎么说呢?禅宗啊!和密宗一样有秘诀的啊!释迦拈花,那不是拈花!啊!什么脏的道理都套进去了!迦叶拿了花以后,佛还有秘诀告诉迦叶,所谓正法眼藏,你看菩萨打坐的时候,眼睛都眯眯的,打坐的时候,要把眼珠子往上翻,翻到脑后藏起来,真的哦!好多学密宗学道家的都是那么传(当然,正统密宗的大师不会乱讲的),所以打起坐来,都在翻眼睛,往后脑往头顶上看。那么这样有没有效果呢?生理马上起效果!什么道理呢?因为眼球往后翻(其实翻不过来),眼神经向内收,带动了后脑神经的拉紧,所引起的反应,感受上起了作用,这就是五阴里的受阴作用。这一作用,就觉得是气脉动了。唔!这个眼睛---正法眼藏,藏得好,正法眼要藏起来。真的哦!外面有很多这么解释的哦!
那么这个“正法眼藏”藏了,涅槃妙心呢?捏盘子里的心呢?因此,密宗有所谓涅槃大手印,换句话说,这个圆盘子比较大,要用大手印来端啊!把那个心端出来。哼!真是滑稽呀!有时看起来真是可怜,缺乏智慧!我这才体会到智慧的宝贵。智慧可不是知识学问,学问是学问,智慧是智慧。不是学问好就有智慧!不要搞错。你看!有的人一个字都不认识,没有受过教育。但是,他就是高明,高人一等,这是智慧。例如创造历史的大英雄们,并没有读过什么书,他就是智慧高。读书的书呆子,只是帮助那些人,成功了,给你一个官作,给你一碗饭吃。所以啊!“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不是这样讲的。
实际上,佛说正法眼,拿理来讲,佛是说我有个正法门。眼,等于画龙点睛,这只眼睛照天照地。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官,没有眼睛,便看不清楚。眼睛代表见地。藏,什么藏?若是解释成藏起来,那么《大藏经》呢?就要做个大仓库把它藏起来,三藏十二部,要用三个门把它关起来,叫做三藏?藏者,在佛学中是代表一个大的充满了的宝库,这就是所谓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寂灭的,清净的妙心。妙心,佛法的心印。不要再另加解释,套上了功夫,套上了方法。不要乱搞,会搞成神经的。
那么“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呢?这是指付嘱摩诃迦叶这一段事。
后来,第二代就传给阿难。这是怎么传的呢?《大智度论》你翻开来看一看。佛涅槃以后,迦叶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要集中一千个大阿罗汉(这些都是佛的弟子,得了道的,神通具足),把佛所说的话记下来,变成后世的经典。大家开会一决议,把佛所说的话记得最牢的,只有阿难。但是,阿难没有悟道,怎么办?阿难一听也急了,这件事当然要我来,但是,迦叶却说:“你出去!不准进来!”“为什么?”(阿难站在门口哭)“你看!我们这九百九十九个同学都悟了道,去除了烦恼,你是什么东西?算老几?出去!”就把他赶出去了。阿难请求。“不可以,你若要进来,除非你悟了道,去除了一切烦恼。我在此等你。”这是迦叶替释迦牟尼佛教育。老实讲,释迦牟尼佛对阿难也没有办法,总是兄弟,总有点耍赖,有时跟佛撒个娇,佛也没有办法,只好摸摸兄弟的头,说:“兄弟啊,乖一点!不要吵!我要上课去啦!”只好如此!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楞严经》上阿难也说,我以为我是你的弟弟,我以为道可以不要自己修的,将来你给我一点就是嘛!所以佛也没有办法!这一次迦叶很严厉地把他赶出去了。这下阿难惨了,这个脸丢不起,又是佛的兄弟,又是佛的大弟子,记忆上又是他最好,可是,他没有悟道,没有神通,没有资格进来。这一下,他一个人到山上来打七了,在这山上一打七,当天晚上他就证道了。证道了以后,就来到大门口,就叫了:“你们开门,我得道了,我可以参加了。”迦叶尊者坐在位子上问:“谁呀?”“是我,阿难。”“干什么?”“我悟道了,可以参加了。”迦叶就说:“你既然得道了,就从门缝里进来。”阿难说:“好!”就进去了。迦叶就请阿难上座。阿难就说“如是我闻”第一句话,据我当时所听到的,......然后,问有没有错?其余的大阿罗汉们说没有错。好,就记下来。形成了后来的经典。这是第二代的禅宗祖师,就是这么来的。
禅来了
后来,在印度一直传,传到第二十八代。传到达摩。达摩一看,印度文化完了,运用神通一看,东方的震旦(中国)有大乘的气象,因此就航海东来。那个时候的佛学,在教理学理方面都是从新疆西北这一路传过来;在功夫方面,都是从南洋航海传授过来。达摩祖师也是从南边渡船过来。从广州登岸,学通了中国话以后,渡江北上与梁武帝见面。
讲到达摩,想到传《楞严经》的“般刺密帝”这位印度和尚,当时印度国王下令,佛经可以传到中国,但是,《楞严经》不准传出。这位般刺密帝认为,这部经若不传到东方,将来会断绝。于是,就把自己的皮肤剖开,把《楞严经》一页一页地藏进去,如此通过了海关的检查。到了中国,再把皮肤剖开,一页一页地拿出来翻译。我们今天看到的《楞严经》是这样传过来的。你看!传道的精神,文化的交流是这样子的。你们今天拿到《楞严经》,随便楞一下,严一下就算了,拿浆糊“粘”一粘,随便把它一“扔”,叫做“扔粘经”!
达摩到中国的时候,还只是南北朝,还没有到唐代,这个时候的禅宗还是秘密地相传,为什么呢?禅宗大智慧的根器太少,所以秘密相传。一直到第四代的祖师---道信禅师。道信禅师得道以后,胁不至席者六十年。六十年来昼夜不倒褡,没有躺下来睡过。这是禅师们的风范。哪像你们那么舒服!又要舒服,又要禅机,又要热狗,又要火腿,那么舒服啊!什么花开、花落,扑通一声青蛙跳下水,天地一沙欧,这就是禅?笑话!
好啦!到了四祖,快要到了唐朝,禅宗也快要弘开了,四祖已经开堂说法,盖庙子。在四祖说法的山上,有位栽松道者,这个老头子退休以后,没有事,就跑到山上来种种树(种松树),年纪也很大了。这个老头子有一天就问道信禅师:“这个佛法的心要可以跟我讲吗?”四祖就说:“你年纪那么大了,即使悟了道,对我又有什么用?你若有本事再来,我就等你。”这个老头子说:“好哇!”就下山找妈妈投胎去了。天黑了走到河边,看到一个少女在河边洗衣服。他大概是看中了这个妈妈,这个老头就过去问她:“小姐!我没有地方住,我借你家里住一住好不好?”这个小姐上当了,看他那么老了,蛮可怜的,就说:“住是可以,可是家里有父母,我要问问看。”他说:“那好!那好!谢了哦!”从此以后,这个小姐肚子大了起来。这下惨了,尤其是在古代,女孩子还没有出嫁,肚子就大了,这还了得!这是家门之丑,硬是把她赶出去。以前在宗法社会,碰到了这种事,是要活埋的。这个五祖也莫名其妙,不怕害人,借住一下,就肚子大了。这个小姐白受冤枉,也不愿意死,把它生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就到别处去讨饭吃,孩子生下来了,就带着这个孩子讨饭。经过了十几年,孩子也大了,人家笑他是“无姓儿”。有一天四祖下山,在路上碰到这个小孩,这个小孩也跟他打招呼。四祖感觉不对了!问这个小孩:“你姓什么?”“我虽然有姓,但却不是普通的姓。”四祖就问:“那是姓什么呢?”小孩说:“是佛性嘛。”四祖再问:“那你没有姓喽!”小孩说:“姓空嘛,所以无。”四祖肯定了这个老头子。可是四祖也不点破,就请这个妈妈准许她儿子出家。这就是五祖---栽松道者。你看!历代禅宗的几位祖师生来死去,有那么自由!
三生因缘
佛法到了唐代那么昌明,有很多的三生因缘也出在唐代。例如有个圆泽禅师,这个老和尚有个朋友叫李源---唐代的名士。一个居士,一个和尚,两人好得很。李源有一天就约圆泽两人一同到四川峨眉山去朝普贤菩萨。可是,一拖拖了两三年,圆泽禅师已经七八十岁了,李源就说:“老和尚啊!老头啊!如果再不去,我们都老啦!”圆泽说:“好呀!走哇!”结果,两人吵起来了,怎么吵呢?圆泽主张从长安沿川北到成都峨眉山,风景好,名胜也多。可是,李源不干!到底是居士有钱,主张多花一点钱,坐船从长江下游溯江而上,经过巫山十二峰,到嘉陵江,一直到峨眉山。老和尚争不过,就说:“好吧!好吧!就坐船吧!”船到了巫峡,快要靠岸的时候,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出来洗衣服。老和尚一看,脸色变了,他说:“老家伙,你去吧!我不去了!”“怎么不去?”“告诉你不要走这一条路,这个女人怀孕了三年,生不下来,那就是我,我在逃,你硬是要走这条路,我的业债逃不了。今天我要走了。走了以后,那个女子就会生了。你三天以后来看我,我们打个暗记,你叫我的名字,我对你笑一笑。还有,十四年以后,我们在浙江见面。”李源气得半死:“哎呀!你早不告诉我!不走这条路不就好了吗?”“这是前生的因果。这是神通,不能告诉你。”这个老和尚就死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这个婴儿,叫他的名字,果然对他一笑。十四年以后,李源正愁浙江这么大怎么找?一个人就跑到山上。这时候,天刚亮,有个孩子牵条牛走过来,李源心想这可能是他。这个放牛的小孩子念了两首诗,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念了什么诗呢?他说: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
吴越江山寻已遍,欲回烟棹上瞿塘。
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两首名诗。也是佛教的典故,也是中国哲学上的大问题。
刚才由四祖五祖而讲到三生,佛法的基础建立在三世因果、六道轮回。结果啊!我发现现在一般学佛的人,包括出家人,凭良心说,自己对自己讲啊!你真相信因果吗?真相信三生因果吗?这都是问题。人家告诉我,某某法师说:“现在佛法真糟糕!和尚怕居士,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有个居士听了说:“某某法师真有气派,把大家的毛病都指出来了。”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和尚又怕居士,这“三道轮回”太可怕了!杭州城隍庙有副对联真好,把人生都说完了,你看!怎么说:
夫妇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
儿女原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夫妇是前世的姻缘,感情好的是前生的善缘,吵架的坏夫妻是前生欠的债,是恶缘。不要再怨恨了,欠的债要去还,勇敢面对现实。他整你就整你,打你就打你,你前生整了他的嘛!《醒世姻缘》就是这样,前生打死了一只老鼠精,后来,这个老鼠精投胎做他的太太,一辈子折磨他。儿子女儿是债主,前生欠他们的债,所以儿女越多,债主越多。不过也有儿子欠爸爸的,那是来还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要注意哦!这三生因果真可怕!所以要赶快修道,修定。菩萨罗汉有隔阴之迷,投了胎就迷掉了。没有了“生死”以前,哪怕你功夫作得再好,气脉打通,还是要迷的!中阴身一隔,再投一个胎,就迷掉了。有定力的人还有问题,有的入胎不迷,住胎的时候迷掉了;有的住胎还不迷,出娘胎的时候迷掉了。要入胎不迷,住胎不迷,出胎不迷,才是最高的定力。八地菩萨以前,都有隔阴之迷,换个房子就迷掉了,迷失了方向。所以要知道修定的重要。那么简单!打打坐就行了?那个灵知之性,能知一切的那个东西不认到、不定住,你想入胎不迷,做得到啊?譬如我前几天所说的那位杭州老和尚老朋友,后来在四川死了,等我去看他,已经死了。我就在他的坟前说,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结果,这句话讲了,等到抗战胜利,我没有把他带回去,结果就跟我来了。来了呢?迷掉了!他再也没有那个功夫。注意哦!修定如此重要。所以,人生各有前缘,不简单的,就是我们这一堂人能够摸上来,有的莫名其妙地摸上来开玩笑,各种目的的都有。不过,也算不错的啦!能够到山上来观光一下,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不要上了山,打了一个七,结果光光地来,又光光地去,那就惨了!话说回来,你如果真能够光光地去,就成功了。就怕你光不掉!
现在话说回来,五祖说过了,五祖也要传下去,就传到了六祖---惠能大师。这个故事你们都知道的,不过,还是要说一下,有些居士们还不一定知道。你们已经知道的,我讲的时候,你听听看,看我讲的重点在哪里?这就是参公案。不要认为你都知道。六祖是生在唐代武则天的时代,六祖的俗家姓卢,祖籍是河南,父亲在广州做官,后来就死在广州。于是,六祖的母亲带着六祖这个孤儿流落在广州,不能回家,为什么不能回家?他父亲是个清官,没有钱。父亲是清官,家里穷,没有钱读书。六祖并不是不肯读书,他从小在苦难中长大,天天上山砍柴,卖柴买米养母亲,一切圣贤豪杰都是从艰苦中来。那个时候,种树的老头子五祖在黄梅牛头山(湖北)大弘禅宗。当时,讲经讲学问的和尚都在北方,讲法相唯识的都在长江以北,讲实证功夫的都向南方走。这个时候,也是中国文化鼎盛的时候,一些士大夫之流学问好得很,研究佛学的风气也很盛。唐太宗本身就是个好例子,学问文章好得很,还三番五次请玄奘法师还俗,请他当行政院长---宰相,不过,玄奘法师拒绝了。有一天,六祖到广州市上卖柴,听到旅馆门口有个外地人念《金刚经》。六祖就站在那里听,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若有所悟,懂了。拿禅宗来讲,是理论上懂了,是解悟。他已经有那个境界了。心也空空洞洞的没有什么,等于我们一香板打下来,他已经懂了。《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妄念)若住在某一点上都是不对的,应该无所住,无所住不就是空了?空了,这个心不能不知道;而生其心,生出来用了以后便休。
以前在昆明我有个朋友,也是个杀生之徒,后来发了心学佛,人家说他怎么搞起这个玩意儿?他说他悟了,人家问他道是什么?他拿出打火机,咔嚓一点,这就是道。人家不懂!他说:“要用就有,不用就空。”妙吧!他是个军人呢!他就懂!他的说法很简单,拿起打火机一点,就是这个!这就是禅宗的教育法。这是什么道理?用之则有,不用就无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有来。现在,现在有个屁事?红豆汤(大家正吃过点心)过去了,大便还没有来。现在,现在坐在这儿,这不是很简单?你以为我在说笑,真的唷!你想想看对不对?那么简单,偏要前找后找,找个什么?那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六祖现在好奇了,就问这位外乡人,你读的是什么书?这个外乡人就告诉他:“这是佛经《金刚经》。”“那么,你在哪里学的?”“哦!现在禅宗的五祖在黄梅大弘道场,他叫我们念《金刚经》的!你要不要去学?”(达摩当初以《楞伽经》印心。到了四祖改用《金刚经》,因为适合中国人的文学境界。)好!六祖一听说:“可惜,我没有钱去。”这个外乡的居士也很了不起,就说:“你也想学啊!我帮你出路费,你去学!”“可是,我家里还有个母亲。”“没关系,我给你安家费。”你看!这个居士了不起吧!晓得人家要学道,给人家出路费出安家费,这是无名英雄。于是,六祖就到湖北黄梅去见五祖,五祖一看,就问:“你是哪里人?”“岭南人。”“岭南人没有佛性。”(当时的岭南算是文化没有开化的地方)这个六祖就讲:“人地固分南北,佛性岂有东西?”五祖一听,好傢伙!把眼睛一瞪,香板一拍,不准罗唆!你要在这里可以,到碓坊舂米去!
编者附志:此次禅七记录,后半部录音带毁损,无法弥补。娑婆界中,事难求全。编者与读者同感遗憾,殊为谦然。此行,师曾在山中题诗两首,录之以志留念:
寻僧偶尔入山行,青磬红鱼未了情,
绿竹还随人意思,吟风来伴读经声。
已了娑婆未了缘,深情只欠祖师禅,
大悲殿里千尊佛,空向人间泛渡船。
---寻剑客师兄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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