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人向老师顶礼)
师振喝一声云:不要顶礼,拜你自己去,最好痛切忏悔,好好放下。
(良久)
师云:不要管人家的事啊!人家一动,你就跟着动了,你学什么禅?自己放下来,每人自己管束自己。你看心多么活动,别人一哭,你的心也在动,你学什么禅?
(有顷)
师云:坐着去,念阿弥陀佛,去用功去,去用功去,放下就是!
朱教授:老师,我太那个了。
师云:你又错,你又错,又是世法。
朱教授:不是世法。
师云:昨天的事早过了,今天讲的是佛法。
朱教授:我还没有说完,我昨天晚上,一夜睡眠完全无我,不是无什么,原来把鸡毛当令箭。鸡毛生在鸡身上,哪能当令箭来说呢?
师云:对!
(良久)
朱又云:希望老师不要客气,在这个禅堂中要骂,这是功德。学禅的人要这样才有进步。不然的话,我们跟谁去辩驳呢?
师云:对,这个话完全对,但是希望诸位中贡高我慢的,我见的,真放下。现在需要你为自己,好好地死下去搞几天,所有的知见统统丢光,充其量死个人嘛!什么道理都不参,就是放下,放下,放下,放到无可放之处,自然有转身一路。
(稍顷--)
师又云:真正有见道处,真正会改进,你看杨管老,他多骄慢一个人,骄慢到极点一个人。他昨天讲的,从心底流露出来的,自己讲的忏悔的话,多少年前我告诉他:“你把态度改一改好不好?你的样子,人家看到就害怕。加上你的习惯、口音,唉!你的眼晴一瞪,那个样子,谁看到你都不是那个味啊!要心平气和。”他都听进去,却都改不了,他现在自动自发地,我告诉他的吗?不是我。是佛告诉他的?也不是佛!也可以说是我告诉他的,也可以说是佛告诉他的。何以呢?他真正见到了这一点,自然而然地,习气尘垢会磨去的,千点万点,就是靠这一点。见了什么?你问他见个什么?什么都没有见。
学佛也就是儒家所说内省不疚,痛切地反省过来。尤其我告诉你们不要轻易接引人,你们接引不好人的。每个人我接引时方法都不同的,我无心的,没有用心要对哪个人用哪种方法,应机设教,观机而设教。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你晓得我用的什么方法?你懂不懂?你既然不懂,你插什么嘴?你好心是帮忙,实际是害人,这些教授法不懂,你去教化什么人?学禅,像苏东坡的文章一样,嘻笑怒骂皆是文章。你们没有注意吗?平常和我往来,经常听我说笑话,说得大家很开心的,我的笑话里你们没有反省,真正反省起来,我那笑话比今天骂得还要凶。学佛不要你赞叹我,我最不希望人家赞叹。
……有很多话都想不起来了,这一大觉给睡跑了。好在想不起来,不然尽骂下去没有意思了,骂多了,等会儿连稀饭都没有得吃了。
(有顷)
师又云:千万不要把这一香板子禅拿住,更不要把那些死规矩参话头以为是禅。禅那样容易学吗?所以灵山会上,佛才说是教外别传,无门之法门。样样皆是他的法门。浑身都是解数,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每个毛孔中都是办法。要谈弘扬佛法,我是主张要见之于事功。这思想不是周老居士的思想,各人愿力不同,学问德业见之于事功,有机会一样干,不一定是做生意。我并非喜欢这样坐着说老婆婆禅的,要接引人,不是不肯干,看到那个真正的根器来了,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哪里像你们学禅宗学了多少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连打坐,两个腿子都没炼好,一天到晚,老是不得了,什么不得了,穷得不得了,骂人不得了,混蛋得不得了,有什么不得了。自己用功,你自己才是不得了。所以你们自己反省反省看,刘女士更要反省,要有我这种精神,丢下去就丢下去了,所以我批评你,像昨天晚上那个境界你就有,鸡毛当令箭,就是这一点拚下去了,有这个信心,有这个决心,没有不到家的。不行啊!脸没有洗啦,牙没有刷啦!觉没睡好啦,婆婆妈妈的,你以为你是英雄?一样婆婆妈妈,不过你的婆婆妈妈与别人的婆婆妈妈不同而已。到底你又是婆婆,又是妈妈。
所以说学佛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之所能为。所以真正讲到禅堂打七,能够讲吗?讲出来都是这样骂人一样的。你说只有你的禅吧!恐怕古来禅师不是这样吧?他是语录上的记载,不过你将语录仔细思索看看,他们当时是什么样的威严讲出来的。才能够把你的妄想业识都打掉了,他不是和你两个婆婆妈妈讲的。平和是法师们的教化,教育家的教化方式。孩子呀,乖乖的啊!坐到那里啊!可是到了禅家这里来则是金刚努目,扬眉竖目,那个样子使你魂都掉了,你才可以见到这个。禅不是婆婆妈妈的,这就是所谓大雄宝殿。
你看那个座中的法师,对于禅根本不相信。言下顿悟,都是经过多生累劫修持。你就毁谤佛法,叫你看,你不看,永嘉大师所说:“若得不造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你晓得什么是禅,怎么由得你不信呢?既然不晓得禅,就不能作信与不信的批评。这就是骄慢,贡高我慢,人我山高,还不忏悔!可以随便下错一个字吗?一字之错,五百生野狐身,你知不知道那样严重?学佛人还不知道因果!
我以前参的大外道,大禅宗的大师,他们既懂得道,也懂得密。有一位大居士讲《金刚经》,大拇指一举,你们看大拇指上韦陀菩萨就出来了。真看到,你信不信?你说不信吗?他真有这一套。在重庆、在铜梁,都有精舍,不知有多少人跟他参禅,可是结果呢?……我讲了许多密宗、道家,五花八门,难道说故事吗?谦虚地说,对你们讲一个故事,带你们游历这些,参观这些,你可以不必走冤枉路了。我都走过,走得比你们多。你们是试探试探,怎么可以试探呢?有试探之心,就是贡高我慢。第一关,人我山要倒,想求证一下,先把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功夫,自己的习惯,这些通通丢光,试试看。不肯放下,有何用?这位和尚,他出了家,就肯放下了吗?
我昨天对刘女士说:我最知道你。什么长处,什么缺点我一点一点向她分析。实在不想出去弘法,我希望你们各个成功出去弘法,将来做大宗师。我并不想出去。要我出去弘法,我放下来再学个几年英文,比你们都好,至少要比你们聪明。为什么要出去?自己中国人都没救好,去救谁啊?想美钞?想出大名?名与利与我有什么相干,中国的东西我都没弄完,哪有时间搞外文?人有诚心,佛有感应,不会错的,不用而已,懒得去搞。希望你们成为大宗师去,我还要成就更好的,再交代给你们,你们要发心,希望你们出去到处弘扬。此时此地,功名富贵官位,梦幻空花也,这个话要聪明的听,语重心长。你要建立你自己的事业,你出门出国的时候,我就吩咐你,这也是教育,现时代什么都是新的啦,其实孔子释迦都是圣之时者。开新的禅宗嘛,用新的佛法嘛,另走一条路,不一定是佛不佛,就是佛,也不会怪你的。只要你有办法弘扬,不管你哪个方式,同时也建立了你自己的千秋事业。这是事业,你们现在搞来搞去都是职业,职业是为生存、为舒服,它的荣华最多是几十年;事业是千秋万世的,要发心啊,什么叫够不够?够的教大学,不够的教小学,
教二三十年小学,他的教学经验,也可以在大学开一门课了。
(稍顷)
师云:都给我放下,和尚更要放下,放下的也放下,身心什么都丢开了,什么功夫也不用,就是这样丢下去。鲁居士不是被我骂哭了吗?吃了早饭,他在外面,我也在外面,他说他知道了,如何起修的法子,唉!我呀!这个位子坐不得,一坐这个位子便气大了,下了这个位子蛮好的,咱们两个在外面嘻嘻哈哈的,我请他说来听听,我轻言细语的,比小姐还温柔。他就说出来了。他说见到了这个,一举手就是这个,这个那个的,然后怎么办呢?然后第一要行履,多培功德,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再就是要久定,定久了,气脉自然通,等等。他还没说完,我说还有两天半,就走开了。因为在外面不好骂他,不坐在这个位子随便骂人不行的,那人家要告你。坐了这位子骂你,你活该,谁叫你钻进这个房子来,钻进来就要挨骂,我到你府上去还要恭敬你咧。我还没有讲如何起修的方法,你会参出来!那行了,你来主七吧!比我行,因为你不行,所以没有让你主七。虽然如此,虽不中,亦不远矣,骂你不是这个地方,骂你什么地方呢?连夏医官这些人,拿一香板子禅的人统统要挨骂,没有哪一个例外。“啪”一下,是我在这个时代中没有法子的法子。在此,是我应用的,别人不一定会用,这是我接引人的一种工具而已。我岂止拍一下,办法多得很的。这个牛又吹起来了,其实办法多得很有什么用?见大见小,还是要靠你自己的智慧与佛缘。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啪”一下,以为那个境界就是。所以刘女士困在这里面好多年,这个就是呀?当然是呀!那还错吗?不然我就骗你了。注意!无始以来一切众生的妄念长流不断,就像轮子一样,像流水不能断一样。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啊!妄念如抽刀断水断不了的。我以一个外来的力量,借用你对我一点的信仰,我想尽办法,“啪”的一下,将你的妄念之流顿时截断,看一下妄念另一面清净的面目,看到这个境界,把握这个境界就是定。如何是慧呢?如何是悟呢?就是说,这一个空空洞洞的境界当中,你不是知道这个空空洞洞境界?你这一个“我”把它找出来,这个灵明觉知,这是般若,是这个,不是那个空空洞洞的。你们被我这一接引,迷头认影,永远认定这个空空洞洞的境界,不晓得能空空洞洞的这个事啊!错在这个地方,懂不懂?再不懂啊,再修过。无办法!讲也只能讲到这个样子,所以叫你还要用功,你只学到这一香板子禅,依样画葫芦,这个是什么东西?我讲了你服气不服气,就认为空空洞洞就是,这是认了境界了,那个能见到空空洞洞境界的这一点灵明觉知不在内外,不在中间,无相无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讲到这里又要骂人了,有个老头子他悟道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是这一面的,还有那一面的,又是错了。彻底的就是结果的,知道空,不见有,知道有了又如何呢?知道有,结果还是要归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都要弄清楚,参!参清楚!马马虎虎听过去,以为自己懂了。什么叫参?每句话不将自己身心切实丢进去体会,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萧先生端端正正坐好,“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将这话贴在额头上。一切死下心来,充其量两条腿断了,风瘫了,还有什么呢?
刘女士,昨天我告诉你定慧等持的法子,见地功用都在这个地方。因为你远来急急忙忙想赶时间,所以空有双管齐下,使你懂得,再不参悟不警醒,你太笨瓜了,大笨牛啊!你看你的定,意生之心就把它定住了,虽然是妙有、假有、幻造的,但幻就是真,真就是幻,空有不分。你那个能造的本来无位,灵明无物,那个上面没有生死。这要参。此其一。
你把这一点灵明把握住,一念专精,这个(加重语气)也不受生死的动摇。它是无质(没有物质)当中的生质;无相当中的生相;生灭生死都有相、有东西的,这个是灵明性所生出来的,不受物理范围所拘束,它能够支配物理的。扩而充之,它可以不受这个世界上生死的影响;至于那个不生不灭的本体自性更不受生死的影响。这是定慧等持的法门,空有双融,所以你住了不到半小时,你的两手两脚就软麻了,哪里来的?自然而到。“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不从这个地方去体会,去参,光只迷头认影,向外面找。
我不是告诉你们,要打七,每个人不要只顾自己。你晓得主办打七的是萧先生、杨管老,中间奔走的是我,每一点都需要计划。你们只顾自己,一切不问,怎么不去帮忙找个可以打七的地方呢?我前些时对夏医官说:你们怎么不去找一个地方呢?找到地方,叫杨管老来参加你的七会也是一样!你们也应该侍候人家了,人家侍候你们多少年了,怎么不自己找呢?每人为人家的心都是小,为自己的心思都是大。各个如此。
每次打七,我的位置都没有坐舒服,你们都知道找舒服,为什么不替我弄个好位置坐坐呢?那样精神也好一点,对不对?你们怎样做人做事!不管如何,这七天中我在冒充老师,位置要替他弄舒适一点,安鬼也要把牌位放好一点。你们注意了没有?做人的道理,“虽小道亦有可观也矣”。我不是争位置,我什么位子都坐。我和鲁居士认识以来,从来打坐他也没有照料过我的位置。过去时候天下那么大雨,自己背板凳来。那才惨呢!你说他对我重,还是我对他重。当然不止他一个,不过他是带头的。这都是做人的道理,你们不是讲儒家,讲佛家,讲道家吗?一个一个都是为自己。我要打七啊!好像自己应该来的,别人都是不应该来的。怎不替人家想呢?就没有人说:“让某人来,我到外面站班去。”
再说,我对某人说,“不要来,不准来。”你真正为求道的话,你可以说准来也来,不准来也来,我乃是为求道而来。没有地方坐,我跪在外面;没有饭吃,我去买面包。真的有一个做到没有呢?你有这个精神吗?你打我骂我,我反正要来了。也行呀!古人求道,为法忘躯,所以成就大,你们有谁能够为法忘躯呢?骂两句,你就吃不消了,要我来恭维你,让我到你家去跪着,你就成佛了?你干脆天天捧你自己好了,要放下!要谦虚!要骂的话多呢!骂骂又搞忘记了。唉!一个人也怪,平常在家里,半句佛法也想不起来,被人一逼,我又来了,钟不打不响,鼓不敲不鸣。
再说什么是行履,什么是用。道在平常日用间啊,起心,举步,言语,动静,一举一动都是你的妙用。现代的人连逻辑的头脑都没有,如果这个另外的妙用,是另外加进,吓!那你就着了魔了,心里可以另外加进一个东西来?如果是自在内在发的,则本来根根在我这里,本来就有。我不是明明白白提出中庸来告诉你“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一念不生,就是体。“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该骂的就骂,这是怒;你们证了道,我替你们高兴啊!我会喜得眼泪都流出来,那就是喜;看你们笨,我真难过啊,这是哀;三餐饭吃得舒服,大家又坐得好,这就是乐;我没有疯了,是吧?都是发而皆中节,是吧?就谓之和,就是用。你们也一样嘛,还另外去找一个什么东西?六度万行都从这个上面发的,还向哪里去找用?把这个用调整好,所以你要另生妄想神通的妙用;自性体见到,那么你就能够自己臆想它生出一个什么,就把它造出一个什么,训练成功就是神通妙用。这是另外,但是也是你的本分的事。可是这就要修定,定,鲁老头这句话讲对了,就是要定。
但是话说回来,小和尚你要注意,见道之后久定就成功,不见道不行。凭你那一句话,你就要迟得道多少年。你不相信?六祖一个字不认识,那可以,但有几个六祖啊?六祖不认识字,经教讲得那样好,堪称东方如来。有几个六祖?那么凭你这一句话,你就和六祖一样了?你有这个本领也行,又没有这个气魄担当,“我就和六祖一样”,又拿这个话来做幌子,都是不长进,没有志气。六祖又没有学禅,又没有学道,怎么听见“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能有所领会?你呀!“应无所住”听了一万遍了,你自己也念了几千遍了,你怎么还不行呢?你怎么可以拿六祖来做幌子呢?参要真参,悟要实悟。又没有真参过,又没有实悟过,随便张口批评,毁谤佛法,还不到佛前去忏悔!赶快去磕头忏悔去,诚诚恳恳地,不要自欺欺人。
(时,和尚去佛前顶礼。)
嗬!这样就对,我不是骂你,是为你好,这样就差不多了,真能够放下一点了。诚诚恳恳地忏悔,自然可以见道。
诚诚恳恳在那里拜佛,等到我叫你不拜的时候才不拜,身心放下,一念不生,诚诚恳恳地拜。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早上这两堂每人意诚,每人都不同,道气盎然。下了座以后,那些快嘴菩萨,三个五个,两个四个地坐在一起,站在一起,商商量量的,那个道早就跑掉了,道还商量得出来的?意诚而后心正。
---wang yuanyuan师兄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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