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一
吴有性戴天章余霖刘奎喻昌徐彬张璐高斗魁周学海
张志聪高世栻张锡驹陈念祖黄元御柯琴尤怡
叶桂薛雪吴瑭章楠王士雄徐大椿王维德吴谦
绰尔济伊桑阿张朝魁陆懋修王丙吕震邹澍费伯雄
蒋平阶章攀桂刘禄张永祚戴尚文
自司马迁传扁鹊、仓公及日者、龟策,史家因之,或曰方技,或曰艺术。大抵所收多医、卜、阴阳、术数之流,间及工巧。夫艺之所赅,博矣众矣,古以礼、乐、射、御、书、数为六艺,士所常肄,而百工所执,皆艺事也。近代方志,於书画、技击、工巧并入此类,实有合於古义。
圣祖天纵神明,多能艺事,贯通中、西历算之学,一时鸿硕,蔚成专家,国史跻之儒林之列。测绘地图,铸造枪砲,始仿西法。凡有一技之能者,往往召直蒙养斋。其文学侍从之臣,每以书画供奉内廷。又设如意馆,制仿前代画院,兼及百工之事。故其时供御器物,雕、组、陶埴,靡不精美,传播寰瀛,称为极盛。
沿及高宗之世,风不替焉。钦定医宗金鉴,荟萃古今学说,宗旨纯正。於阴阳术数家言,亦有协纪辨方一书,颁行沿用,从俗从宜,隐示崇实黜虚之意,斯徵微尚矣。
中叶后,海禁大开,泰西艺学诸书,灌输中国,议者以工业为强国根本,於是研格致,营制造者,乘时而起。或由旧学以扩新知,或抒心得以济实用,世乃愈以艺事为重。采其可传者著於篇,各以类为先后。卓然成家者,具述授受源流;兼有政绩、文学列入他传者,附存梗概;凡涉荒诞俳谐之说,屏勿载。后之览者,庶为论世之资云。
吴有性,字又可,江南吴县人。生於明季,居太湖中洞庭山。当崇祯辛巳岁,南北直隶、山东、浙江大疫,医以伤寒法治之,不效。有性推究病源,就所历验,著瘟疫论,谓:“伤寒自毫窍入,中於脉络,从表入里,故其传经有六。自阳至阴。以次而深。瘟疫自口鼻入,伏於膜原,其邪在不表不里之间。其传变有九,或表或里,各自为病。有但表而不里者,有表而再表者,有但里而不表者,有里而再里者,有表里分传者,有表里分传而再分传者,有表胜於里者,有先表后里者,有先里后表者。”其间有与伤寒相反十一事,又有变证、兼证,种种不同。并著论制方,一一辨别。古无瘟疫专书,自有性书出,始有发明。
其后有戴天章、余霖、刘奎,皆以治瘟疫名。
天章,字麟郊,江苏上元人。诸生。好学强记,尤精於医。所著伤寒、杂病诸书,及咳论注、疟论注、广瘟疫论,凡十馀种。其论瘟疫,一宗有性之说。谓瘟疫之异於伤寒,尤慎辨於见证之始。辨气、辨色、辨舌、辨神、辨脉,益加详焉。为人疗病,不受谢。子瀚,成雍正元年一甲第二名进士。
霖,字师愚,安徽桐城人。乾隆中,桐城疫,霖谓病由热淫,投以石膏,辄愈。后数年,至京师,大暑,疫作,医以张介宾法者多死,以有性法亦不尽验。鸿胪卿冯应榴姬人呼吸将绝,霖与大剂石膏,应手而痊,踵其法者,活人无算。霖所著曰疫疹一得,其论与有性有异同,取其辨证,而以用达原饮及三消、承气诸方,犹有附会表里之意云。
奎,字文甫,山东诸城人。乾隆末,著瘟疫论类编及松峰说疫二书,松峰者,奎以自号也。多为穷乡僻壤艰觅医药者说法。有性论瘟疫,已有大头瘟、疙瘩瘟疫、绞肠瘟、软脚瘟之称,奎复举北方俗谚所谓诸疫证名状,一一剖析之。又以贫寒病家无力购药,取乡僻恆有之物可疗病者,发明其功用,补本草所未备,多有心得。同时昌邑黄元御治疫,以浮萍代麻黄,即本奎说。所著书流传日本,医家著述,亦有取焉。
喻昌,字嘉言,江西新建人。幼能文,不羁,与陈际泰游。明崇祯中,以副榜贡生入都上书言事,寻诏徵,不就,往来靖安间。披为僧,复蓄发游江南。顺治中,侨居常熟,以医名,治疗多奇中。才辩纵横,不可一世。著伤寒尚论篇,谓林亿、成无已过於尊信王叔和,惟方有执作条辨,削去叔和序例,得尊经之旨;而犹有未达者,重为编订,其渊源虽出方氏,要多自抒所见。惟温证论中,以温药治温病,后尤怡、陆锂修并著论非之。
又著医门法律,取风、寒、暑、湿、燥、火六气及诸杂证,分门著论。次法,次律。法者,治疗之术,运用之机;律者,明著医之所以失,而判定其罪,如折狱然。昌此书,专为庸医误人而作,分别疑似,使临诊者不敢轻尝,有功医术。
后附寓意草,皆其所治医案。凡诊病,先议病,后用药,又与门人定议病之式,至详审。所载治验,反覆推论,务阐审证用药之所以然,异於诸家医案但泛言某病用某药愈者,并为世所取法。
昌通禅理,其医往往出於妙悟。尚论后篇及医门法律,年七十后始成。昌既久居江南,从学者甚多。
徐彬,字忠可,浙江嘉兴人。昌之弟子。著伤寒一百十三方发明及金匮要略论注,其说皆本於昌。四库著录金匮要略,即用彬论注本。凡疏释正义,见於注;或賸义及总括诸证不可专属者,见於论。彬谓:“他方书出於凑集,就采一条,时亦获验。若金匮之妙,统观一卷,全体方具。不独察其所用,并须察其所不用。”世以为笃论。
张璐,字路玉,自号石顽老人,江南长洲人。少颖悟,博贯儒业,专心医药之书。自轩、岐迄近代方法,无不搜览。遭明季之乱,隐於洞庭山中十馀年,著书自娱,至老不倦。仿明王肯堂证治准绳,汇集古人方论、近代名言,荟萃折衷之,每门附以治验医案,为医归一书,后易名医通。
璐谓仲景书衍释日多,仲景之意转晦。后见尚论、条辨诸编,又广搜秘本,反覆详玩,始觉向之所谓多歧者,渐归一贯,著伤寒缵论、绪论。缵者,祖仲景之文;绪者,理诸家之纷纭而清出之,以翼仲景之法。
其注本草,疏本经之大义,并系诸家治法,曰本经逢原;论脉法大义,曰诊宗三昧:皆有心得。又谓唐孙思邈治病多有奇异,逐方研求药性,详为疏证,曰千金方释义,并行於世。
璐著书主博通,持论平实,不立新异。其治病,则取法薛已、张介宾为多。年八十馀卒。圣祖南巡,璐子以柔进呈遗书,温旨留览焉。子登、倬,皆世其业。
登,字诞先,著伤寒舌鉴;
倬,字飞畴,著伤寒兼证析义:并著录四库。
高斗魁,字旦中,又号鼓峰,浙江鄞县人。诸生。兄斗枢,明季死国难。斗魁任侠,於遗民罹难者,破产营救。妻因事连及,勒自裁。素精医,游杭,见舁棺者血沥地,曰:“是未死!”启棺,与药而甦。江湖间传其事,求治病者无宁晷。著医学心法;又吹毛编,则自记医案也。其论医宗旨,亦近於张介宾。
周学海,字澂之,安徽建德人,总督馥子。光绪十八年进士,授内阁中书,官至浙江候补道。潜心医学,论脉尤详,著脉义简摩、脉简补义、诊家直诀、辨脉平脉章句。引申旧说,参以实验,多心得之言。博览群籍,实事求是,不取依讬附会。慕宋人之善悟,故於史堪、张元素、刘完素、滑寿及近世叶桂诸家书,皆有评注。自言於清一代名医,服膺张璐、叶桂两家。证治每取璐说,盖其学颇与相近。宦游江、淮间,时为人疗治,常病不异人,遇疑难,辄有奇效。刻古医书十二种,所据多宋、元旧椠藏家秘笈,校勘精审,世称善本云。
张志聪,字隐庵,浙江钱塘人。明末,杭州卢之颐、繇父子著书,讲明医学,志聪继之。构侣山堂,招同志讲论其中,参考经论,辨其是非。自顺治中至康熙之初,四十年间,谈轩、岐之学者咸归之。注素问、灵枢二经,集诸家之说,随文衍义,胜明马元台本。
又注伤寒论、金匮要略,於伤寒论致力尤深,历二十年,再易稿始成。用王叔和原本,略改其编次。首列六经病,次列霍乱易复并湿、暍汗、吐下,后列辨脉、平脉,而删叔和序例,以其与本论矛盾,故去之以息辨。驳辨成无已旧注,谓:“风伤卫,寒伤营,脉缓为中风,脉紧为伤寒。伤寒,恶寒无汗,宜麻黄汤;中风,恶风有汗,宜桂枝汤:诸说未尽当。而风、寒两感,营、卫俱伤,宜大青龙汤为尤谬。其注,分章以明大旨,节解句释,兼晰阴阳血气之生始出入,经脉藏府之贯通循行,使读论者取之有本,用之无穷,不徒求之糟粕,庶免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也。”
又注本草,诠释本经,阐明药性,本五运六气之理。后人不经臆说,概置勿录。
其自著曰侣山堂类辨、针灸秘传。志聪之学,以素、灵、金匮为归,生平著书,必守经法,遗书并行於世,惟针灸祕传佚。
高世栻,字士宗。与志聪同里。少家贫,读时医通俗诸书,年二十三即出疗病,颇有称。后自病,时医治之,益剧;久之,不药,幸愈。翻然悔曰:“我治人,殆亦如是,是草菅人命也。”乃从志聪讲论轩、岐、仲景之学,历十年,悉窥精奥。遇病必究其本末,处方不同流俗。志聪著本草崇原,未竟,世栻继成之。又注伤寒论。晚著医学真传,示门弟子。自述曰:“医理如剥蕉,剥至无可剥,方为至理。以之论病,大中至正,一定不移。世行分门别类之方书,皆医门糟粕,如薛已、赵献可辈,虽有颖悟变通,非轩、岐、仲景一脉相传之大道。古人云:‘不知十二经络,开口举手便错;不明五运六气,读尽方书无济。病有标有本,求其标,只取本,治千人,无一损。’故示正道,以斥旁门,使学者知所慎。”
后有张锡驹,字令韶,亦钱塘人。著伤寒论直解、胃气论,其学本於志聪。
陈念祖,字修园,福建长乐人。乾隆五十七年举人。著伤寒金匮浅注,本志聪、锡驹之说,多有发明,世称善本。嘉庆中,官直隶威县知县,有贤声。值水灾,大疫,亲施方药,活人无算。晚归田,以医学教授,门弟子甚众,著书凡十馀种,并行世。
黄元御,字坤载,山东昌邑人。诸生。因庸医误药损目,发愤学医,於素问、灵枢、难经、伤寒论、金匮玉函经皆有注释,凡数十万言。自命甚高,喜更改古书,以伸己说。其论治病,主於扶阳以抑阴。
柯琴,字韵伯,浙江慈谿人。博学多闻,能诗、古文辞。弃举子业,矢志医学。家贫,游吴,栖息於虞山,不以医自鸣,当世亦鲜知者。著内经合璧,多所校正,书佚不传。
注伤寒论,名曰来苏集。以方有执、喻昌等各以己意更定,有背仲景之旨,乃据论中有太阳证、桂枝证、柴胡证诸辞以证名篇,汇集六经诸论,各以类从。自序略曰:“伤寒论经王叔和编次,已非仲景之旧,读者必细勘何者为仲景言,何者为叔和笔。其间脱落、倒句、讹字、衍文,一一指破,顿见真面。且笔法详略不同,或互文见意,或比类相形,因此悟彼,见微知著,得於语言文字之外,始可羽翼仲景。自来注家,不将全书始终理会,先后合参,随文敷衍,彼此矛盾,黑白不分。三百九十七法,不见於仲景序文,又不见於叔和序例,林氏倡於前,成氏和於后,其不足取信,王安道已辨之矣。继起者,犹琐琐於数目,亦何补於古人?何功於后学哉?大青龙汤,仲景为伤寒中风无汗而兼烦燥者设,即加味麻黄汤耳。而谓其伤寒见风、伤风见寒,因以麻黄汤主寒伤营、桂枝汤主风伤卫、大青龙汤主风寒两伤营卫,曲成三纲鼎立之说,此郑声之乱雅乐也。且以十存二三之文,而谓之全篇,手足厥冷之厥,或混於两阴交尽之厥,其间差谬,何可殚举?此愚所以执卷长吁,不能已也!”
又著伤寒论翼,自序略曰:“仲景著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法大备。其常中之变,变中之常,靡不曲尽。使全书俱在,尽可见论知源。自叔和编次伤寒、杂病,分为两书,然本论中杂病留而未去者尚多,虽有伤寒论之专名,终不失杂病合论之根蒂也。名不副实,并相淆混,而旁门歧路,莫知所从,岂非叔和之谬以祸之欤?夫仲景之言六经为百病之法,不专为伤寒一科,伤寒、杂病,治无二理,咸归六经之节制。治伤寒者,但拘伤寒,不究其中有杂病之理;治杂病者,复以伤寒论无关於杂病,而置之不问。将参赞化育之书,悉归狐疑之域,愚甚为斯道忧之。”论者谓琴二书,大有功於仲景。
尤怡,字在泾,江苏吴县人。父有田千亩,至怡中落。贫甚,鬻字於佛寺。业医,人未之异也。好为诗,与同里顾嗣立、沈德潜游。晚年,学益深造,治病多奇中,名始著。性淡荣利,隐於花溪,自号饲鹤山人,著书自得。其注伤寒论,名曰贯珠集。谓后人因王叔和编次错乱,辨驳改订,各成一家言,言愈多而理愈晦。乃就六经,各提其纲,於正治法之外,太阳有权变法,斡旋法,救逆法,类病法;阳明有明辨法,杂治法;少阳有权变法;太阴有藏病、经病法,经、藏俱病法;少阴、厥阴有温法、凊法。凡病机进退微权,各有法以为辨,使读者先得其法,乃能用其方。分证甚晰,於少阴、厥阴、温凊两法,尤足破世人之惑。注金匮要略,名曰心典。别撰集诸家方书、杂病治要,足以羽翼仲景者,论其精蕴,曰金匮翼。又著医学读书记,於轩、岐以下诸家,多有折衷,徐大椿称为得古人意。怡著述并笃雅,世以贯珠集与柯琴来苏集并重焉。
叶桂,字天士,江苏吴县人。先世自歙迁吴,祖时、父朝采,皆精医。桂年十四丧父,从学於父之门人,闻言即解,见出师上,遂有闻於时。切脉望色,如见五藏。治方不出成见,尝曰:“剂之寒温视乎病,前人或偏寒凉,或偏温养,习者茫无定识。假兼备以幸中,借和平以藏拙。朝用一方。晚易一剂,讵有当哉?病有见证,有变证,必胸有成竹,乃可施之以方。”
其治病多奇中,於疑难证,或就其平日嗜好而得救法;或他医之方,略与变通服法;或竟不与药,而使居处饮食消息之;或於无病时预知其病;或预断数十年后:皆验。当时名满天下,传闻附会,往往涉於荒诞,不具录。卒,年八十。临殁,戒其子曰:“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读万卷书,而后可以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勿轻言医!”
桂神悟绝人,贯彻古今医术,而鲜著述。世传所注本草,多心得。又许叔微本事方释义、景岳发挥。殁后,门人集医案为临证指南,非其自著。附幼科心法一卷,传为桂手定,徐大椿谓独精卓,后章楠改题曰三时伏气外感篇;又附温证证治一卷,传为口授门人顾景文者,楠改题曰外感温证篇。二书最为学者所奉习。
同里薛雪,名亚於桂,而大江南、北,言医辄以桂为宗,百馀年来,私淑者众。最著者,吴瑭、章楠、王士雄。
雪,字生白,自号一瓢。少学诗於同郡叶燮。乾隆初,举鸿博,未遇。工画兰,善拳勇,博学多通,於医时有独见。断人生死不爽,疗治多异迹。生平与桂不相能,自名所居曰扫叶庄,然每见桂处方而善,未尝不击节也。著医经原旨,於灵、素奥旨,具有发挥。世传湿温篇,为学者所宗,或曰非雪作。其医案与桂及缪遵义合刻。
遵义,亦吴人。乾隆二年进士,官知县。因母病,通方书,弃官为医,用药每出创意,吴中称三家焉。
瑭,字鞠通,江苏淮阴人。乾、嘉之间游京师,有名。学本於桂,以桂立论甚简,但有医案散见於杂证之中,人多忽之。著温病条辨,以暢其义,其书盛行。
同时归安吴贞,著伤寒指掌,亦发明桂医案之旨,与瑭相同。
楠,字虚谷,浙江会稽人。著医门棒喝。谓桂、雪最得仲景遗意,而他家不与。
士雄,字孟英,浙江海宁人。居於杭,世为医。士雄读书砺行,家贫,仍以医自给。咸丰中,杭州陷,转徙上海。时吴、越避寇者麕集,疫疠大作,士雄疗治,多全活。旧著霍乱论,致慎於温补,至是重订刊行,医者奉为圭臬。又著温热经纬,以轩、岐、仲景之文为经,叶、薛诸家之辨为纬,大意同章楠注释。兼采昔贤诸说,择善而从,胜楠书。所著凡数种,以二者为精详。
同时浙西论医者,平湖陆以湉、嘉善汪震、乌程汪曰桢,宗旨略同。
阳湖张琦、曜孙,父子皆通儒,以医鸣,取黄元御扶阳之说,偏於温。曜孙至上海,或劝士雄往就正,士雄谢之。号叶氏学者,要以士雄为巨擘,惟喜用辛凉,论者谓亦稍偏云。
徐大椿,原名大业,字灵胎,晚号洄溪,江苏吴江人,翰林检讨釚孙。生有异禀,长身广颡,聪强过人。为诸生,勿屑,去而穷经,探研易理,好读黄老与阴符家言。凡星经、地志、九宫、音律、技击、句卒、嬴越之法,靡不通究,尤邃於医,世多传其异迹。然大椿自编医案,惟剖析虚实寒温,发明治疗之法,归於平实,於神异者仅载一二。其书世多有,不具录。
乾隆二十四年,大学士蒋溥病,高宗命徵海内名医,以荐召入都。大椿奏溥病不可治,上嘉其朴诚,命入太医院供奉,寻乞归。后二十年复诏徵,年已七十九,遂卒於京师,赐金治丧。
大椿学博而通,注神农本草经百种,以旧注但言其当然,不言其所以然,采掇常用之品,备列经文,推阐主治之义,於诸家中最有启发之功。
注难经曰经释,辨其与灵枢、素问说有异同。注伤寒曰类方,谓:“医家刊定伤寒论,如治尚书者之争洪范、武成,注大学者之争古本、今本,终无定论。不知仲景本论,乃救误之书,当时随证立方,本无定序。”於是削除阴阳六经门目,但使方以类从,证随方定,使人可案证以求方,而不必循经以求证。一切葛藤,尽芟去之。所著兰台轨范,凡录病论,惟取灵枢、素问、难经、金匮要略、伤寒论、隋巢元方病源、唐孙思邈千金方、王焘外台秘要而止。录方亦多取诸书,宋以后方,则采其义可推寻、试多获效者,去取最为谨严。於疑似出入之间,辨别尤悉。
其论医之书曰医学源流论,分目九十有三。谓:“病之名有万,而脉之象不过数十,是必以望、闻、问三者参之。如病同人异之辨,兼证兼病之别,亡阴亡阳之分。病有不愈不死,有虽愈必死,又有药误不即死。药性有古今变迁,内经司天运气之说不可泥。针灸之法失传。”诸说并可取。
又慎疾刍言,为溺於邪说俗见者痛下针砭,多惊心动魄之语。医贯砭,专斥赵献可温补之弊。诸书并行世。
大椿与叶桂同以医名吴中,而宗旨异。评桂医案,多所纠正。兼精疡科,而未著专书,谓世传外科正宗一书,轻用刀针及毒药,往往害人,详为批评,世并奉为善本。
同郡吴县王维德,字洪绪,自号林屋山人。曾祖字若谷,精疡医,维德传其学,著外科全生集。谓:“痈疽无死证,痈乃阳实,气血热而毒滞;疽乃阴虚,气血寒而毒凝。皆以开腠理为要,治者但当论阴阳虚实。初起色红为痈,色白为疽,截然两途。世人以痈疽连呼并治,误矣。”其论为前人所未发。凡治初起以消为贵,以托为畏,尤戒刀针毒药,与大椿说略同,医者宗之。维德兼通阴阳家言,著永宁通书、卜筮正宗。
吴谦,字六吉,安徽歙县人。官太医院判,供奉内廷,屡被恩赉。乾隆中,敕编医书,太医院使钱斗保请发内府藏书,并徵集天下家藏秘籍,及世传经验良方,分门聚类,删其驳杂,采其精粹,发其馀蕴,补其未备,为书二部。小而约者,以为初学诵读;大而博者,以为学成参考。既而徵书之令中止,议专编一书,期速成,命谦及同官刘裕铎为总修官。
谦以古医书有法无方,惟伤寒论、金匮要略、杂病论始有法有方。灵、素而后,二书实一脉相承。义理渊深,方法微奥,领会不易,遂多譌错。旧注随文附会,难以传信。谦自为删定,书成八九,及是,请就谦未成之书,更加增减。於二书譌错者,悉为订正,逐条注释,复集诸家旧注实足阐发微义者,以资参考,为全书之首,标示正轨。次删补名医方论,次四诊要诀,次诸病心法要诀,次正骨心法要旨。书成,赐名医宗金鉴,虽出众手编辑,而订正伤寒、金匮,本於谦所自撰。
其采引清代乾隆以前医说凡二十馀家,张璐、喻昌、徐彬、张志聪、高世式、张锡驹、柯琴、尤怡,事具本传。
其次者:林澜,著伤寒折衷、灵素合钞,兼通星象、堪舆之学;汪琥,著伤寒论辨注;魏荔彤,著伤寒金匮本义;沈明宗,著伤寒金匮编注;程应旄,著伤寒后条辨;郑重光,著伤寒论条辨续注;周扬俊,著伤寒三注、金匮二注;程林,著金匮直解、圣济总录纂要;闵芝庆,著伤寒阐要编。而遗书湮没无考者,尚六七家云。
绰尔济,墨尔根氏,蒙古人。天命中,率先归附。善医伤。时白旗先锋鄂硕与敌战,中矢垂毙,绰尔济为拔镞,傅良药,伤寻愈。都统武拜身被三十馀矢,昏绝,绰尔济令剖白驼腹,置武拜其中,遂甦。有患臂屈不伸者,令先以热镬熏蒸,然后斧椎其骨,揉之有声,即愈。
觉罗伊桑阿,乾隆中,以正骨起家,至钜富。其授徒法,削笔管为数段,包以纸,摩挲之,使其节节皆接合,如未断者然,乃如法接骨,皆奏效。故事,选上三旗士卒之明骨法者,每旗十人,隶上驷院,名蒙古医士。凡禁庭执事人有跌损者,命医治,限日报痊,逾期则惩治之。侍郎齐召南坠马,伤首,脑出。蒙古医士以牛脬蒙其首,其创立愈。时有秘方,能立奏效,伊桑阿名最著。当时湖南有张朝魁者,亦以治伤科闻。
朝魁,辰谿人,又名毛矮子。年二十馀,遇远来乞者,朝魁厚待之,乞者授以异术,治痈疽、瘰疬及跌打、损伤、危急之证,能以刀剖皮肉,去淤血於脏腑。又能续筋正骨,时有刘某患腹痛,仆地濒死,朝魁往视曰:“病在大小肠。”剖其腹二寸许,伸指入腹理之,数日愈。辰州知府某乘舆越银壶山,忽堕岩下,折髃骨,朝魁以刀刺之,拨正,傅以药,运动如常。
陆懋修,字九芝,江苏元和人。先世以儒显,皆通医。懋修为诸生,世其学。咸丰中,粤匪扰江南,转徙上海,遂以医名。研精素问,著内经运气病释。后益博通汉以后书,恪守仲景家法,於有清一代医家,悉举其得失。所取法在柯琴、尤怡两家,谓得仲景意较多。吴中叶桂名最盛,传最广,懋修谓桂医案出门弟子,不尽可信。所传温病证治,亦门人笔述。开卷揭“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一语,不应经法,误以胃热为肺热,由於不识阳明病,故著阳明病释一篇,以阐明之。又据难经“伤寒有五”之文,谓:“仲景撰用难经,温病即在伤寒中,治温病法不出伤寒论外。”又谓:“瘟疫有温、有寒,与温病不同,医者多混称。吴有性、戴天章为治疫专家,且不免此误。”著论辨之,并精确,有功学者。
懋修既弃举业,不求仕进,及子润庠登第,就养京邸,著述至老不倦。光绪中,卒。润庠亦通医,官至大学士,自有传。
王丙,字朴庄,吴县人,懋修之外曾祖也。著伤寒论注,以唐孙思邈千金方仅采王叔和伤寒论序例,全书载翼方中,序次最古,据为定本。谓:“方中行、喻昌等删驳序例,乃欲申己见,非定论。”著回澜说,争之甚力。又著古今权量考,古一两准今六分七釐,一升准今七勺七秒,承学者奉以为法。
吕震,字茶村,浙江钱塘人。道光五年举人,官湖北荆门州判。晚寓吴,酷嗜医,诊疗辄有奇效。其言曰:“伤寒论使学者有切实下手工夫,不止为伤寒立法。能从六经辨证,虽繁剧如伤寒,不为多歧所误,杂证一以贯之。”著内经要论、伤寒寻源。懋修持论多本丙、震云。
邹澍,字润安,江苏武进人。有孝行,家贫绩学,隐於医。道光初,诏举山林隐逸,乡人议以澍名上,固辞。澍通知天文推步、地理形势沿革,诗古文亦卓然成家,不自表襮。所著书,医家言为多。伤寒通解、伤寒金匮方解、医理摘要、医经书目,并不传。所刊行者,本经疏证、续疏证、本经序疏要。谓明潜江刘氏本草述,贯串金、元诸家说,反多牵掣,故所注悉本伤寒、金匮,疏通证明,而以千金、外台副之。深究仲景制方精意,成一家之言。
费伯雄,字晋卿。与澍同邑,居孟河,滨江。咸、同间以医名远近,诣诊者踵相接,所居遂成繁盛之区。持脉知病,不待问。论医,戒偏戒杂。谓古医以“和缓”命名,可通其意。著书曰医醇,毁於寇。撮其要,成医醇賸义,附方论。大旨谓常病多,奇病少,医者执简,始能驭繁,不可尚异。享盛名数十年,家以致富,子孙皆世其业。伯雄所著,详於杂病,略於伤寒,与懋修、澍宗旨并不同。清末江南诸医,以伯雄为最著,用附载焉。
清代医学,多重考古,当道光中,始译泰西医书,王清任著医林改错。以中国无解剖之学,宋、元后相传脏腑诸图,疑不尽合,於刑人时,考验有得,参证兽畜。未见西书,而其说与合。光绪中,唐宗海推广其义,证以内经异同,经脉奇经各穴,及营卫经气,为西医所未及。著中西汇通医经精义,欲通其邮而补其缺。两人之开悟,皆足以启后者。
蒋平阶,字大鸿,江南华亭人。少孤,其祖命习形家之学,十年,始得其传。遍证之大江南、北古今名墓,又十年,始得其旨;又十年,始穷其变。自谓视天下山川土壤,虽大荒内外如一也。遂著地理辨正,取当世相传之书,订其纰缪,析其是非,惟尊唐杨筠松一人,曾文辿仅因筠松以传。其於廖瑀、赖文俊、何溥以下,视之蔑如。以世所惑溺者,莫甚於平砂玉尺一书,斥其伪尤力。自言事贵心授,非可言罄,古书充栋,半属伪造。其昌言救世,惟在地理辨正一书。后复自抒所得,作天元五歌,谓此皆糟粕,其精微亦不在此,他无秘本。三吴两浙,有自称得平阶真传及伪撰成书指为平阶秘本者,皆假讬也。
从之学者,丹阳张仲馨,丹徒骆士鹏,山阴吕相烈,会稽姜尧,武陵胡泰徵,淄川毕世持,他无所传授。姜尧注青囊奥语及平砂玉尺辨伪,总括歌,即附地理辨正中。
平阶生於明末,兼以诗鸣。清初诸老,多与唱和。地学为一代大宗,所造罗经,后人多用之,称为“蒋盘”云。
章攀桂,字淮树,安徽桐城人。乾隆中,官甘肃知县,累擢江苏松太兵备道。有吏才,多术艺,尤精形家言。谓近世形家诸书,理当辞显者,莫如明张宗道地理全书,为之作注,稍辨正其误失。大旨本元人山阳指迷之说,专主形势。攀桂既仕显,不以方技为业,自喜其术,每为亲族交友择地,贫者助之财以葬。妻吴故农家,自恨门第微,攀桂为购佳壤葬其亲,择子弟秀异者抚教之,遂登进士第,为望族。
高宗数南巡,自镇江至江宁,江行险,每由陆。诏改通水道,议凿句容故破冈渎,攀桂相其地势,谓茅山石巨势高,纵成渎,非设闸不可成,储水多劳费。请从上元东北摄山下,凿金乌珠刀枪河故道,以达丹徒,工省修易。遂监其役,渎成,谓之新河,百年来赖其利便,攀桂亦因获优擢。
大学士于敏中於金坛里第筑园,攀桂为之相度营建,敏中殁后,事觉,高宗恶之,褫职居江宁。晚耽禅理,殁时预知期日。兼通日者术,括协纪辨方精要为一书,曰选择正宗,行於世。
刘禄,河南人。善风角。圣祖召直蒙养斋,欲授以官,屡辞。从上北征,会粮饷乏济,命卜之,曰:“不出三日必至。”果如其言。后从幸热河,一日,踉跄至宫门,请上速徙高阜以避水厄。时方晴霁,夜山水涨发,果冲没行宫。又善相人,谓张廷玉、史贻直皆异日太平宰相。六十一年冬,乞假归,至十一月望日,忽命家人制缞服,北向哭,未几,哀诏至,正圣祖崩之后二日也。后卒於家。
张永祚,字景韶,浙江钱塘人。幼即喜仰观五纬,长通晓星学,究悉天象。年近三十,督学王兰生稔其学,录为诸生。闽浙总督嵇曾筠求通知星象者,试永祚策,立成数千言。荐於朝,授钦天监博士。屡引见,占候悉验。诏刊二十二史,永祚校勘天文、律历两志。及书成,告归。晚著书,曰天象原委。卒后,有女传其学。壻沈度,亦善推步,守其书。
戴尚文,湖南溆浦人。诸生。从鸿胪卿罗典学,凡天官星卜诸书,无不究览。尝曰:“吾治经,师罗先生。吾术数,未知孰可吾师者?”闻江南某僧精六壬、奇门,往师焉,尽得其秘。归,应乡试长沙,同舍生失金,尚文为占曰:“君金若干,盗者青衣,手鱼肉,前行,后一白衣随之,肩荷重物。以某时,候驿步门外,可获也。”如其言往,果验。尝侍母夜坐,心动,知偷兒入宅。取井泥涂灶门,书符封之,偷不得去。
嘉庆初,福康安征苗,招致才异,罗典荐溆浦两生,一严如煜,一即尚文。谓曰:“严生负经济才,应禄仕;汝疏散,为幕客,慎勿官职自羁也。”
尚文见福康安,长揖不拜,福康安欲试其术,握丝带问曰:“君神算,知吾握中何物?”乃请一字析其数,以五行推之,曰:“丝缕耳。”大惊异,礼遇之,凡事必谘。时苗猖獗,恆夜扑营,尚文辄预卜知之。当五月,进攻旗鼓寨,占:“有大雹,贼伏林莽,师出不利。”勿听。日午,将抵寨,忽大风,雷雨雹交下,如卵如拳,击伤士卒,伏苗乘之,果败。军中呼曰“神仙”。又大军在乾州,营龙头,为苗所围,断水,军不得食。尚文设坛凿池,以法禳之,剧地,清泉滃出。四年,驻天心寨,尚文夜观天象,知有咎,作书置幕府,辞归。数日,福康安遽卒。尚文归未几,亦病,自知死日。卒后,其母伤之,焚所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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