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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期望
---寿命是一点一滴自己努力来的


人生不可太过完美,否则会遭天忌与天谴。所以人人都必有缺陷,只是种类与样式彼此不尽相同罢了。既然如此,谁都无权希望能跟别人生得一样,长得一样,或过得一样。由于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我”,所以给“我”的也必是独一无二的。

每天,我都很认命认份地把我该发作的,一一让他发作完。虽然发作时,这如同冰天雪地般的严寒酷冷是很难忍受的痛苦折磨,且早晚间不定时,又无限次,但我所日日再三祈求的,决不是拿掉这痛苦或减轻这痛苦,而是请神赐我足够的忍受力与耐力,来成全我一直能活着忍耐下去。

没有红血球,便没有储存或输送热能与养分的功能。这使我每每突然丧失体温与体能,如陷身冰窖,而全身痉挛拘缩,令我不停地抽搐颤抖,又痛又苦。但家人都爱莫能助地眼睁睁看着我翻来滚去、哭到声嘶力竭,直冻到昏死,仍然束手无策。或许,急救会醒,但那总是神的奇恩异典,绝非必然。我好期望每次急救都一定会醒,而且很快就醒。以免原本几近崩溃的家中大小,又成热锅上的蚂蚁而饱受煎熬,那就太过可怜了。

 

不可出名,不可出风头

一名地中海贫血症患者,最重要的事是一天能活过一天,跟正常人一样,能继续活下去。

输血排铁都是例行的家常事,没什么大学问。但任何治疗过程,不管多么简单,都步步隐藏着无穷的杀机。越公式化的,越不经心,也越危险。

我们家始终由专业医师和护理师来帮忙做这些别人不当一回事的小小事。我父亲怕我一死,会连累我外婆和我妈等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我们家很在乎能保住我这小命的每一件事,包括大事和小事。所以,我外婆再三叮咛我父母,决不可让我出名或出风头,以免惊动明察暗访的鬼神半夜把我抓走。

从小学,而中学,而大学,甚至再更上层楼,我都一路平步青云。即使出了社会,参与各种国家考试,也都十分顺利。但我父母都不准我接受表扬或公开露面领奖。

我外婆活到九十二岁,便丢下我这心肝宝贝外孙女自己先走了。但她老人家却留下一大堆规矩,要我父母一定要处处小心,别让我被明察暗访的鬼神发觉到我还活在人间,以免横生枝枝节节,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不可出名,不可出风头。”这是我绝对不敢稍稍掉以轻心的庭训。我在任何场合,都不出风头,也不出名,处处含藏收敛,永远默默无闻,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凡人。 毕竟能活着,一切才是真的。当一个人一命呜呼时,世俗的荣耀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相信外婆的愚和土。我奉行她的每一句话不亚古圣先贤的至理名言,虽然这些都很不科学,但她的人和她的话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浮露而不深沉者,其寿不永。”

 

武士道

日本人讲究武士道。一个够格的武士,决不跟比自己条件差的人比斗,而且不背后袭击对手。如围棋,段数高的人决不与段数比自己低的人较量,除非让子。

我没有受过日本教育,也没学过一字半句的日文,但我崇尚日本的武士道。   

我决不与条件比我差的人争,或吵,或较量。所以,时常很多人看我被人无理羞辱欺侮时,我从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们都很惊讶。我说:这些人学历比我低,地位比我差,福气比我薄,家境比我苦,我怎能与他们一般见识呢?我岂能自己作贱自己呢!

我虽然不配当武士,但我坚守武士道。

 

产前筛检

从医院所提供的刊物上读到,地中海协会很热衷于产前筛检及结婚前的健康检查。他们主张以人工流产来打掉地中海贫血症的胎儿,并令同样是带因者的男女不要结为夫妻,以免生下罹患地中海贫血症的孩子。他们相信只要不断宣导,再几年这种孩子的出生率必可趋近于零。

我听了以后,很不以为然。

这个社会需要形形色色的人来共同组成,其中也包括地中海贫血病患。每个人的出生,都必有他不能被取代的特殊任务和理由。每个人都有他求生的权利,不能被剥夺;也不能由他人来替他做主,擅自决定他的生或死。

患有地中海贫血症的胎儿,不是杀人放火或作奸犯科的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为什么在妈妈肚子里就得被判处死刑,而没有能为自己说半句话?这样不会太不公平吗?不会太霸道又太不人道吗?

地中海贫血症病患除了要每月定期输血及每天排铁外,完全对社会没有构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何况地中海贫血症病患不会传染,也没有任何残障,可以完全和正常人一样地上学上班,为社会奉献,为公众服务。这样的人,为什么连降生人间的权利都没有呢?

圣经说:“每个人都是天主的精心杰作,而且每个人的诞生,都有他不能被取代的特殊理由,有他的神圣任务与使命。”又说:“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杀人,也都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生死。”

我自己是应该被筛检掉的中度地中海贫血症病患。我妈坚持不人工流产、不打胎,才千辛万苦保住我这条小命。我从出生不满周岁便开始靠输进外人的血而活。但我相信,我六十二年间的努力,对国家社会而言,值得这些输进我体内的血,也值得那些昂贵的排铁剂。

我有完整的学历,也有十分安定的职业和事业。我有幸福的家庭和五名健康健全的优秀儿女。说真的,我并不比正常人逊色。我很不能理解,像我们这种身患地中海贫血症的胎儿,为什么没有降生人间的权利?又为什么在妈妈的肚子里就要被处死?   

您们不觉得我们冤死得太无辜吗?您们不是太霸道、太不人道了吗?您们实在太残忍了!

 

借尸还魂

我妈生下我之后,由于我罹患了中度海洋性贫血症,要每个月定期输血,又要每天打针吃药,左邻右舍都指指点点,说我们家不知背地里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才会造孽生下这种又吸血又吃药的鬼女儿。后来,我因为缺血缺氧,一直无法正常发育,而头脑也跟初生婴儿一样,到了十一岁仍然不会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不会算一、二、三,也不曾说过一句像样的话来,颠颠倒倒,断断续续,很少有人能够听懂。

左邻右舍更肯定,我们家是在遭报应,否则,怎会生出这种罹患罕见恶疾的低能智障儿呢?

我妈被指指点点,外婆也被指指点点,而我更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来嬉笑玩弄。但我妈是有知觉的,她会痛苦;外婆也有知觉,当然也会痛苦。偏偏我这孽种,却一点知觉也没有,早晚傻呼呼的,根本不知我妈和我外婆究竟肚子里吞进了多少眼泪。

我十一岁那一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被感染了一种不知名的病,整年高烧不退,全身虚脱。我妈和我外婆背着我到处求神问卜,到处访求名医,但我仍然被宣告医药罔效而断了气。

我妈坚持我还会活过来,不肯装棺埋葬,而且还二十四小时紧紧搂抱着我,想用她的体温把我冰冷的尸体给热回来。由于我妈的不死心和外婆感应天地的爱,在日以继夜的念佛声中,我终于又苏醒了过来。

或许这就是宗教上所谓的“神迹”吧!

我活了过来,最高兴的是我妈和我外婆,但我许久许久都不认识她俩是谁。我妈和我外婆也十分错愕地不知道这苏醒过来的孩子到底是谁,因为,我变了另一个人,不但一点也没智障,没有低能,而且非常聪慧,与断气前的我,截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外婆和我妈认为原来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另一个人借我的尸体来还魂。

左邻右舍也挤得一屋子满满的,大家都来看热闹。几乎每个人都同意这种说法——我活过来是另有其人借用我的尸体还魂。他们不相信我们家有这种道德可以救孩子的命,改变孩子的命。

我苏醒过来之后,竟然可以直接升上小学五年级,没有半点困难。本来,家人和老师都认为四年级以前是一片空白,如何能有办法应付高年级艰深的功课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竟然读出开校以来的最高成绩,到了六年级还领了市长奖,考取一流名校,并囊括了好多个招生名校的状元。

我所有的亲朋戚友,都人人心里有数,认为我不是人,我是附身的冤死鬼魂,对我都有点毛毛的。何况我每个月要定期输血,更印证了我这“死尸”本身真的没有造血能力,要靠“吸取”世间活人的血来维持生命。

我这一生读了很多很多的书,但读得比一般人容易,这是一些教我功课的老师很不能理解的。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很多我从来没有学过,也没接触过的东西,我为什么会懂?像日文、韩文,我从来没学过,但我能读、能写、能说,跟自己的母语一样好。我上俄文时,俄国教授问我:“你是俄国人吗?”我摇摇头,而她听了也不相信地摇摇头,因为她觉得我的口音必是在莫斯科土生土长的华侨。

我有一次在东京去拜访父执辈时,发觉每条街道都很熟悉,就像我当年到韩国光州公事访问时一样,我发觉我对四周的环境一点也不陌生,我和当地一些老人闲话家常时,他们也以为我是本地人。

我想,我果真是借尸还魂的冤死鬼或僵尸吗?

左邻右舍永远解不开这个谜,医生也解不开这个谜,即使我妈和我外婆也解不开这个谜。

我问过不少大夫,是否可以帮我检测出我是真正的活人,还是一具有鬼魂附身的尸体而已?

大夫说:“依据你的病情和病史,你应该是早就死了的人,但你为什么还存活在人世间呢?”

我如果不是真正的活人,我为什么每天还得吃饭呢?

以前,左邻右舍和亲朋戚友都嘲讽我们家缺德才会生出我这种废物来;但现在我长大成人了,也在学业上和事业上有了成就,他们又都说我不是我们家该有的那个孩子,而是另有其人来借尸还魂,与我们家根本无关!

我活得好委屈唷!我从小到大,活得十分辛苦,也十分辛酸。但很多人都以为我活着没什么稀奇,因为他们认为我原本就不是活人,怎么会死呢?我这人只不过是一具被借来还魂的活动尸体罢了。

 

医师的眼睛

由于时常进出医院看病,日久天长,与医生越相处彼此越熟。过年,有大夫问我:如何才算是一位真正的好医师?我说:“当一个医生,能很自然地看出每一个病人都是他的骨肉至亲时,他才算是一位真正的医师。反之,当一个医生看每一个病人,都只是一个病人而已,他即使医术十分精湛高明,也只是一名庸俗不堪的三流大夫。”

 

吸血僵尸

大学毕业已快四十年了。想起刚出校门时的茫茫然,那种“真”和“直”,不禁打内心兴起一丝丝涟漪般的微笑。

我本来要到西德深造,但我爸妈缴不起昂贵的出国保证金,要我自己设法去张罗,我只好先找个能存钱的工作,来缓解燃眉之急。

我毅然接受了报社的派遣,只身到台南县当记者,顺便找个省中教师来兼差,这样一举两得,很快就可马克马克地成为富婆。

一下新营车站,充满了希望。岂奈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贫血症发作了,十分严重,在旅馆一倒就好几天起不了床。我人生地不熟,真怕枉死在异乡,可是写信禀报父母,又怕老人家担心,只好拿起大学通讯录,把住台南县的同学名字全抄了下来,用限时明信片寄发“S.O.S”。

几乎该来的同学都来了。一篮水果,两三句问候话,便算尽了朋友之义。我这病人,还是躺在旅馆内等死。

有一天来了一位老伯母,问清楚我叫什么名字后,什么话也没说便把我背起来,随行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也帮忙扛起我的行李。一句话:“我背你回我们家去养病。出外三不便,你也不用客气,就当我是你妈好了。”这就是我怀念一生的台南妈妈,也是我儿女心目中最为尊敬的台南奶奶。

我的一位同学原本到旅馆探过病后,就当没事了,没想到一回到家,他妈妈便责骂他太无情无义,怎么可以把重病中的同学丢在旅馆,孤孤单单地没个亲人照顾呢?

就这样,我成了这家的宝贝千金,也成了两位淳朴老人家所疼爱有加的“掌上明珠”。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为甜蜜也最为温馨的幸福岁月。

有一年,我突然接到了讣音,没想到我那好端端的台南爸爸竟然不告而别地走了。我急忙打点行囊,以最快速度赶回台南奔丧。我和我那土土的呆头鹅同学一起睡在大厅灵堂下的草席上,我们两人分别睡在老人家的两侧,陪死去的老爸在地上躺了整整十天,直到入殓出殡。

我每晚依偎在冰冷的尸体怀里,搂着抱着,淌泪到天明:怎么可以不让我看最后一眼就走了呢?

“老爸,您不是最疼我这颗‘掌上明珠’吗?”

为了安排入土为安的地理风水,我那土土的呆头鹅同学似乎长大很多。他忙进忙出,已经不再是浑浑噩噩的阿舍少爷了。

古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我很少跑出大门外来抛头露面,总是陪着我那台南妈妈整理一些家务,零零杂杂,很难得有时间到晒谷场来透透气。

有一次,我台南妈妈要我端茶到大厅前广场去招待客人。突然,冒出一位骑脚踏车的地理师来招揽生意。他问:“您们这里有老人家刚过世对不对?”

我同学说:“对!”

他又问:“您这人,大不了读法律系毕业,将来大不了当个普通公务员。可是,好可惜呀!好可惜呀!”

我同学问:“到底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又说:“您读了大学,真是老天无眼,因为这样一来,您弟弟妹妹的书全被您读光了,从此读不上去了。”

后来,我同学的弟弟妹妹果真一个也没读上去,低学历,低层次,很令我伤心。毕竟他们也是我的弟弟妹妹呀!

当时,这地理老师看见我端茶出来,吓得一脸土灰色,从脚踏车上摔了下来。大声叫嚷着:“吸血僵尸,吸血僵尸!”

我同学告诉他说:“别怕,那是我同学,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许久许久才定下魂来,结结巴巴地要求我伸出双手给他看看,并逼问我:“你真的是活人?不是吸血僵尸?”

我点点头。

“那你身体里的血,怎么会全是别人的血?而你的脸和你的双手,怎么会这般冰冷,这般硬呢?”他又问。

说来奇怪,我得贫血症要定期输进大量各处来的血,当然会全身是别人的血,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这种事,连我同学和我台南的爸妈都全蒙在鼓里,他为什么会知道呢?难道他是通灵的阴阳眼?

他说:“你这姑娘的祖宗积了很多德,而你自己更是既慈悲又慈祥,做了很多善事,否则,你早已是死了好久的人了。你的五官没有半点阳寿,怎会留在阳间呢?你应该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活的吸血僵尸!”

我后来回到闺房里,边哭边想,这人的确说得很准。难道我真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真的是一具活的吸血僵尸吗?我又冰又冷又硬是因为我缺血缺氧,不是吗?

诚然,地中海贫血症要靠输进别人的血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但输血并不是吸血呀?何况我也活得跟正常人完全一样,既不用睡棺材,也不怕白天,特别是我夜晚也跟丑常人一样必须躺在床上睡觉才行呀!还有,我仍然要跟正常人一样吃饭呀!

人生的际遇总是充满了万般无奈和无助。我何尝不希望能不靠别人的血而活,又何尝不天天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骨髓也能造出血来,但我真能做得了主吗?

啊!我竟然是会吸血的活僵尸,竟然是这般可怕的女鬼!

记得前些年,有一群专攻麻衣神相的道家炼丹弟子,一直尾随我很久。本来,我很想报警处理,后来似乎不打不相识,反倒彼此成了好朋友。

我很诧异地问他们:“您们为什么要尾随我?”

他们说:“我们只想知道你到底是活人,还是女吸血僵尸而已!因为依照麻衣神相,你早就不在人间了,而且你的五官也显示出你吸了很多别人的血,所以,我们判定你是活的吸血女僵尸鬼!”

我真的好冤枉唷!我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这几十年来,有那么多人,包括灵媒、乩童、地理师、命相师、阴阳眼、寺庙住持等,硬要说我是死了的人,说我是女吸血僵尸呢?

 

披麻戴孝

一九九O年十月底,我在台南的妈妈突然心脏病发作,而永别人世。

本来,全家人都期待这一年春节,台南妈妈能到台北来和我们一起过新年,也盼望她能多住一段日子,和这些不常见面的小孙子多增进一些感情。

我同学答应回高雄帮我请命,也说定第二天回我们电话。但接到的却是老人家一大早突然过世的讣音。我们全家都哭了,而我这不中用的小女子,竟然晕倒在地,久久不省人事。

想当年在台南县工作时,幸亏有这么好的妈妈,否则我早已病殁他乡了。

当天,我请人开车送我回台南奔丧,因为我两眼的网膜哭破了,两脚也不听使唤,实在无法自己坐车。

到了家门口,台南妈妈已躺在大厅前的草席上。我赶紧爬着进去,跪着禀告她老人家,我这不孝女儿赶回来了。我牵起她冰冷的手,吻着她冰冷的脸颊,我越想越伤心,为什么不肯让我见见最后一面,交代几句话再走呢?真有必要这么急吗?

我同学告诉我:“妈妈的丧事很快就可以办妥。现在已是科学时代,不照传统那些繁文缛节,一切都简化了。”

我说:“妈妈是您的,就由您做主吧!”

不到三天,我台南妈妈的丧事便全部结束;灵桌也烧了,所有的孝麻和孝服也全丢了,这叫:清洁灵。我那些弟弟妹妹,以及他们的子女,也全清净没事了。

我记得我内祖母过世和我外公外婆过世时,都不是这样潦草的。我便到处请教民俗专家和深研传统丧礼的老前辈,他们都反对我同学那套现代化葬礼,毕竟父母养育之恩,如山高,似海深,怎可这般敷衍交差呢?

我问:“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这些专家和前辈说:“父母过世后要受十殿审判,非常痛苦。所以儿女要按时‘做七’来撑她,支持她;来一审一审地陪她过阎罗殿。如是得做满七七四十九天,再做百日,再对年、两年、三年,这样还差三个殿。所以,有孝心的子女怕父母熬到最后一关,会有心力交瘁之苦而寸步难行,时常做了三年之后加做五年。”

我又问:“‘做七’能提早或缩减日数吗?”

对方答:“绝对不可以,因为由一殿到另一殿的日期是一定的,一如怀孕,即使科技再进步,也一样要十个月。”

我再问:“那披麻戴孝呢?”

对方又答:“父母刚过世,在完成审判前不能升天,也不能投胎转世或下地狱。这时的父母,幽幽一缕孤魂,可说无依无靠,不知何去何从,加上怕光、怕热、怕阳气,也怕地痞流氓之野鬼,几乎步步危机,而又无处躲藏,无处安身。所以,由子女们来披麻掩护父母魂魄,使父母得以子女所披之麻为日夜之庇护所。又戴孝更是父母之保身符,可保父母之灵魂出外不受野鬼欺凌,于一殿又一殿之审判中,不受酷刑逼供。想想父母过世后,孤孤单单一缕孤魂在阴间受审受苦,甚至无依无靠而自己一人承担千万折磨,我等为人儿女若不能在阳间为其后盾,为父母撑腰壮胆,则父母辛苦养儿育女,又有何用?”

我听了不禁嚎啕大哭。那这段日子我台南妈妈可就完了,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来熬过这十殿审判漫长的苦日子了。

我怎能让这般疼我的母亲在阴间受这种惶惶终日却无处庇护、无人撑持的苦,及早晚过着自己孤立无援的悲惨生活?那我不是比禽兽更不如吗?

我同学很科学,听不下这么不科学的事,可是,万一这些事是千真万确的,那可怜的必是我在阴间的母亲,那时谁来救我母亲。何况,纵使这些不科学的事,只是一种揣测的想象,我也没什么损失呀!我宁可上当受骗,也不拿自己母亲的幸福去冒险!

我开始遵照传统古礼替我台南妈妈做七,从头七到满七,又做百日,再做对年、两年、三年,而后五年。

我家的孩子每天三餐,按时端饭上灵桌给奶奶吃,跟活着的奶奶一样,而且每餐都奶奶先吃,等三炷香烧三分之一时,我们全家大小才开动。每天,五个孩子上下学或出门都跟奶奶禀报清楚,平常有好吃的,或生日蛋糕,都先孝敬奶奶一份。这样一年又一年,直到十年后的今天,这慈祥的台南奶奶仍然是我们家最大的长辈,仍然是我孩子心目中最值得怀念的“阿嬷”。

我也遵照传统古礼,为我台南妈妈披麻戴孝。有人说亲生子女守孝三年,可是我不是她亲生的,她没义务养我,却跟自己亲生的一样疼、一样爱,所以我应该守孝五年,以加倍报答她的救命大恩。

前后五年,我每天披着粗麻做的孝服,为台南妈妈守灵守孝。我从不敢脱下来,我怕妈妈受伤。我替人办案或上任何班,我都请求对方谅解我穿麻衣不能脱的苦衷,如果对方不同意或太介意,我便不接这些案子。我觉得妈妈比金钱重要,岂可为了赚钱,让妈妈无处安身而多受不必要的苦!

整整五年,为了台南妈妈,我没有一分一秒不披着麻,戴着孝。起初有不少人指指点点,以为我神经错乱,后来也见怪不怪。我告诉孩子,不可为了怕别人笑话,而让奶奶在阴间受苦,只要奶奶平安走过十殿,在阴间有保护伞,我们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怕。

孩子们在学校,我告诉老师这是我们台南的习俗,不能废,老师也都能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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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台南妈妈过世时,我五十二岁,等五年守孝期满时我五十七岁。我守孝第三年,在大医院开刀,其后又一刀接一刀——都是致命的绝症。我五十八岁才正式被宣告脱离险境。

我曾经在全省各地,被不少名命相家铁口直断,他们都算定我活不过五十六岁。

我朋友的师尊是济公大师的得意弟子,他毫不犹豫地打包票,如果我能活过五十六岁,他愿意拆馆收摊,并三步一跪地.由彰化拜到台北我家。

我堂兄是茅山道士的衣钵传人,他在家族祭祖坟时当众夸下海口,说我如果能活过五十六岁,他愿意割下脑袋,让我当足球踢。前几年,我这堂兄在与人斗法时,当场吐血而死。

我有位长辈,拿我的八字到台中县一位名师那儿去算算,看我一刀又一刀的大手术是否能平安过关。这位名师说:最多活到五十六岁,再下去就没有阳寿了。

至少有不下二十人的大师级高人,都坦言不讳:我最多活到五十六岁。但我今年已六十二岁了,可见寿命不是天注定的,而是自己一点一滴努力来的。

回想我五十二岁到五十七岁,这段整天披麻戴孝的哭丧岁月,我所生的病都是不会活的绝症,但我不也平安地活下来了吗?

难道这是披麻戴孝救了我的命?或是我台南妈妈躲在披麻戴孝里暗中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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