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和友人相约去沪上访友。本以为是直接去上海,不想我朋友说要先去苏州太湖之滨,看望一下南怀瑾老先生。
朋友与我同岁,却是南老的忘年交,二十多年前即开始推介、引进南老的儒释道著作进入大陆。南老国学著作的出版可谓是大陆文革后开一代风气之先,影响了两三代人,凡是喜欢国学的人,何人不知《论语别裁》、《老子他说》、《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密宗、道家与东方神秘学》、《禅海蠡测》等书。须知当前的国学呈现百花齐放,而在上世纪90年代南老的系列著作可谓是一枝独秀,大批青年受到国学的启蒙教育。
我二十年前即熟知南老,皆是因为这位朋友之故,连南老的一些知名弟子也见过不少,搞出版的刘雨虹老师、首愚法师及那个不被南老认可的刚去世的王绍璠先生。我清楚记得,1991年,我受托在民族大学校内的小书店,买二两本当时非常珍贵的藏医奇书——中文版的《四部医典》,一本给了我的恩师吴立民先生,一本转给了南老。那套精装书没标定价,当时就要200多元,我在家饱读了好几天,犹豫是否自己也买一套,那可相当于两个月的工资啊,终因太贵而放弃,现在想想自己还不算是真正爱书之人吧。那时南老还住在香港,我把书寄到他香港的寓所。
1992年春节,我在家中闭关静修,其间写了一封信给南老,问一些民国时期的人和事,南老给我朋友回传真说有机会欢迎我去香港见,我朋友看了传真一头雾水,给我送来信儿,我看了一笑了然,那时候去趟香港也不容易啊。我那次闭关时,在遍行梦境里真真切切地感见过他。
这天,我们在一路雨雾中来到位于太湖之滨的江苏吴江市七都镇庙港,这里到处是湖泊河汊,地处太湖的东岸,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太湖大学堂两面临太湖,占地200余亩,宁静而肃穆,是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目前暂时居住与传道的地方。
南老今年已95岁高龄,每日仍一如常人看书、写作、讲课、禅修、聊天等等,日理万机。大学堂谢绝一般访客,以南老之声望,欲求见者不计其数,然保持环境宁静是对南老健康的一种护持。
进过两道严密保安,我们先到了“编辑部”,一栋厚实的三层建筑,南老的一些得力弟子、常随众十多人在这里工作。南老也有一张办公桌,在大办公室最后一排靠近书架的位置。我的朋友和编辑部的人非常熟,都是十几、二十年的朋友,大家聊了一会儿天南地北的闲话。南老住在二、三层楼上,还没有下楼。我是第一次来,朋友便带我去禅堂体验。
太湖大学堂的园林建筑设计是中西合璧的风格,虽是新的却非常像民国时期的建筑,中式屋顶,西式的廊柱,带圆拱的回廊,然内装修处处体验中国传统,并且功能现代化而舒适。来到二楼禅堂,四周是回廊,中间是禅堂大厅,天圆地方的大堂空间,即是禅堂也是讲堂和礼堂,这里采光和气场的设计处理非常合理。我在二楼禅堂坐了一炷香,感觉极其安宁而舒适,一天的旅途疲劳不知觉就消散了,身心通畅快乐。能够在这里修行得有很大福分,真希望各地都有这样水准的禅堂。不一定都能建这么大和豪华,吸取其内在的合理性是最重要的。南老不愧一代宗师,这个禅堂设计也是一大贡献。
下午5点多钟,我们离开禅堂,回到编辑部,这时南老已坐在他的办公桌旁。走进南老,我感觉在他的身上和左右和谐宁静的环境中,始终透露着生机和活力。南老十分健谈,还是像原来打禅七开示和念准提咒那样的声音——柔而有韧,外表消瘦却精神矍铄。我朋友与南老寒暄问候,南老也和在场每个人寒暄,落座后,他们谈些出版的事情,我则静听。
正事谈差不多了,南老忽然面向我微笑,高声地问道:“最近北京有什么好听的歌吗?”我听了一怔,后哈哈大笑,南老又补充一句:“你不是最近搞声明吗?”我越发欢喜地答道:“老先生知道我最近忙什么呀!”
正待我欲进一步答话,朋友却以其他话题支开了。因为来之前约定,我多看少说,人家本来不接待陌生访客。我心里明白,南老确实是真有功夫,我最近支持赖贤宗教授搞声明唱持讲座,并没有跟南老提半个字,他竟问我“北京有什么好听的歌”。我先前自报的身份是报社编辑,甚至没说我是学佛者。
亲眼看到南老以耄耋之年,仍孜孜不倦地“用功”,其著作等身,学生桃李天下,谈话间还不时点颗烟,然却没闻一声咳嗽,这实在令人敬佩。
虽说不接待陌生访客,然南老亲近弟子、功德主也很多,不时仍会有奇人异才来访。我们正好赶上一位精通正骨的医师,他行慈善给孤儿院孩子治偏瘫,有几个几分钟即治好。其正骨手法轻巧简练,只几秒钟即可修证脊椎骨错位。我也让他调正一下脊椎,非常利索精确,没有什么痛苦。
晚餐来到一间大食堂,也是中式装饰风格,若干大圆桌,我也坐在南老这一桌,在他对面。其实晚餐吃什么是其次,这个时间却是大学堂里最轻松有趣的时间。南老常在饭后给大家当机开示,因为一些弟子有何工作汇报或有什么疑问都在这时侯好讲,一吃饭,又有几十人在场。饭厅有扩音机、投影仪和移动黑板,随时方便南老开示。
这天正好江西洞山祖庭的主持法师在向南老汇报寺庙建设进度。听说上海市区也有一处大讲堂快建好了,下半年可以启用,南老会在两地办道。
我们一直到晚上9点,都在餐厅和南老在一起,听他与众人交谈、问答,直到他回房休息,我们才连夜搭车返回上海。
这一趟太湖之行,我感慨良多。以前看书认识南老,这次面见,我心生一个清楚的见解:当面见比书面见要真实得多,禅修比讲禅要重要得多。
南老讲解诸子百家,无非是以禅度人之方便,他博学多闻却没有采用学究式的以文献论证经典的讲学模式,他是将人性的本来贯穿到各种学说里,并且不拘一格地生动表达,这是禅的生命和特质。
此行对我最大的启示是:人要不离修行,不断做事,这样福慧才能在自性中圆成。
这是我接近一位可敬老人的心得。
无需标签。天地可凭,日月为鉴。爰以为记。
颂曰:
南国不老松
禅海度苍生
太湖大学堂
绝学续奇宗
儒释道圆备
性命功双融
仕农工商敬
万世开泰平
慧愿 识于密严精舍
2012年5月28日(农历闰四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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