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12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柴爱新|苏州报道
“现在中国因为钱来得太快,暴发户太多,别说大款,那些中款、小款都铺张浪费,小孩子将来怎么办”
讲堂内,近百位小学生家长盘腿而坐,鸦雀无声。虽然几天下来,有些人已经腰酸腿疼,但仍未有怠慢。
2009年10月9日到11日,地处苏州吴江的太湖大学堂附属国际实验学校的小学生家长们,在大学堂参加禅修课程。上面的一幕,是家长们在“静定”课上练习打坐。
在此期间,《瞭望东方周刊》参与体验了全过程,并对太湖大学堂董事、台湾薇阁学校董事长李传洪进行了相关采访。
谁来教育父母
10月9日,太湖大学堂国际学校开学伊始,新学期学校的小学生又增加了一倍,达到60多人。
当天上午,校内电瓶车穿梭忙碌,把进入大学堂的小学生交给办公楼的老师,孩子的家长则到“七号楼”—— 一座青砖仿古建筑内,登记报到。
登记时,需填写一个申请表,其中一项要回答的问题是“是否打鼾”,学堂要求“为了家长专心用功,夫妻不同住”,按报名先后顺序男女分别安排房间合住。
大学堂的生源来自全国各地,有些家长带孩子乘火车、飞机远道而来,也有附近几省开车过来的,停车场轿车牌照多为沪、浙、苏、闽。从穿着气质、言谈举止不难看出,各位家长来自不同阶层。因为他们的孩子互为同学,在安排停当之后,家长们很快彼此熟悉,并开始交流信息。
大学堂为每位家长制作了胸卡,要求务必佩戴,卡上写有家长和孩子的名字。
讲堂设在“七号楼”一层的一个大厅内。厅内前半部席地摆放着几十个约一米见方的黄褐色坐垫,学员们上课就坐在上面。后半部有几排竹椅,供身体状况不能打坐的学员或旁听者之用。听课时,男女学员左右分区,不论身份、地位、年龄,按身高,从前至后,依次而坐。
上课时,有专人负责全程摄影,另外有人把老师讲到的一些要点投影到讲堂前面的屏幕上。
训练课程分为三种,禅修、瑜伽和静定。禅修课,老师讲解打坐的身体姿势要领,呼吸的方法调整和简单的音声瑜伽。静定课则是老师与大家一起打坐。
三天的课程,家长们对几乎所有课程表现得严肃认真,颇为积极。几乎没有迟到、早退或缺课的现象,有些家长在晚上休息时间还在讲堂内练习。课上,家长们则拿着笔记本作小学生状做笔记,课间休息时,还会有人围拢到老师身边请教。
禅修课与静定课打坐往往要半个小时不动,初学者一般都会腿疼难忍,但家长们基本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次瑜伽课结束,多位家长围住老师,让其指点自己如何“双盘”,一位男士眼见很多人都能“双盘”了,也坐下来,把双腿扳起来,盘上去,老师微笑着轻声说:“我看到你的脸都红了,太为难了,还要做,就是贪了。”
9日晚饭后,有几位美国学者和大家一起探讨教育问题,麻省理工大学教授彼得·圣吉说:“做父母实在是冒险之旅,我感受到的是能从孩子身上学到什么,而不是教给他什么。”
坐在一旁的郭姮晏校长感慨道:“都想教育孩子,谁来教育父母?”
洒扫应对
学员在禅修班期间,等于出家专修,务必放下万缘,专心用功。故而从始至终,务必全程参加,不能迟到,不能请假,不能使用手机,不看电视,不处理公务,不与亲友联络,不与同修闲聊,如果做不到以上任何一点,请勿报名。”
“进讲堂前,请务必保持身体及衣服清洁,勿用香水,禅坐时保持脚袜干净。”
“教师上课时,请保持安静,积极回答教师所问问题,回答问题或发言时,请大声,吐字清晰,语速中速。课间和下课后、用餐期间,除非教师召唤,不找教师拍照、合影、签名。” ……
家长们在申请参加禅修课程之前,都收到了大学堂的“学员须知”,共20多项,事无巨细,一一要求。
“现在的人经历了很长的价值观空白时代,很多大人做不到把最根本的规矩告诉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没有是非的。”李传洪对本刊记者说。
那个每天给家长们讲禅修课程、衣着素朴、神态安详的女士是李传洪的姐姐,大学堂国际学校校长郭姮晏的母亲,李素美。
“有些家长给小孩子的观念是,只要你高兴,有什么不可以?过一个生日就要花几万块钱。(这种现象)在中国尤其严重。”李传洪说,“现在中国因为钱来得太快,暴发户太多,别说大款,那些中款、小款都铺张浪费,小孩子将来怎么办?”
出身台北商业世家的李传洪,24岁时即被台湾《大学》杂志报道为全台湾前20名纳税人之一,34岁当上台湾农林公司总经理,现在的身份是台北市私立薇阁中、小学董事长、财团法人,薇阁文教公益基金会董事长。他以其他产业的积累资金办学,薇阁每年有100多万美元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包括资助家庭有困难的学生。且学校不接受任何捐款,他的想法是“当省不用,当用不省”。
李传洪告诉本刊记者,太湖国际实验学校和台湾薇阁共同的教育理念是:启蒙教育的重点在“洒扫应对”。
“讲堂内,坐垫摆放整齐,下课后盖腿的毛巾折叠整齐,鞋子按照规定摆放整齐。”
“用餐时,吃完盘中饭菜、喝完杯中水。用餐后,自己把餐具茶杯放回回收处。”
“学员须知”中,有多项要求家长自己做的事情。
“台湾的很多贵族学校不让小孩子去做事,家长说‘我的孩子不是给人当仆人的’。我们学校(薇阁)的中学、小学只有两个负责打扫的阿姨,学校的卫生都是学生自己做,包括打扫厕所。”李传洪说。
身担大学堂总经理和国际学校校长之职的郭姮晏,也常常在学堂内步履匆匆,事必躬亲,看上去像个跑腿杂役。
“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是李传洪办学的训导原则。
办学不是投资
据台湾媒体报道,李传洪所办的薇阁(包括幼儿园、小学和中学)是台湾著名的私立学校,现在的台湾“立委”中有三四十人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薇阁读书。
“台湾的教育被骂得要死,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找不到方向了,就拼命让孩子补习。大陆和台湾很多问题都相似,教育也一样。”
李传洪说,他办教育的初衷是“在不可能中找可能,给中国的教育找一个新的道路”,他的道路是从修养方面找。 李传洪说,台湾薇阁和太湖国际实验学校一样,很注重让学生修静定课,是希望心性修养能化为人性的光辉,激发出潜在的能力,让人清楚什么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静定取《大学》中“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是儒家修身养性的方式方法。
李传洪办教育多年,他认为私人兴学的重要理念是,董事会受家长的托付聘请老师,承担传道授业解惑的使命。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他会给老师行跪拜礼。
“七号楼”一层的休息厅里,南怀瑾出版的著作就在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此次禅修课程,共三天两夜,每人收费2500元(含住宿、三餐,讲课不收费)。为鼓励学生父母同时参加,父母二人同时参加只收一个人的费用。
“我不是投资者,是受家长托付的办学者,说投资者对我来说是羞辱。”李传洪说。
“如果小孩子回家,家长这样骂,‘死鬼,爸爸妈妈赚钱那么辛苦,都给了你那么黑钱的学校,还不好好读书。’这句话把人格都扭曲了,如果(学校)被家长这样骂,师道尊严置于何处?”李传洪说。